再后面的事,底下人无从得知。

只知道,宋老爷面色不虞地呵斥家仆,将沈星词绑起来扔进了柴房,然后怒气冲冲地抬脚踏进了小姐的独院。

等再出来时,却是满面愁容,招手喊人,将那戏子放了出来。屏退众人,在书房内,单独和他说了一刻钟的话。

第二天,那戏伶便于宋府销声匿迹。

宋小姐自此闭门不出。

转眼就到了宋老爷寿辰这一日。街头小巷积压的难民越来越多。一墙之隔,里面是歌舞升平,外面是横尸遍地。

秋风寒瑟,可那树枯枝残,无叶可落。百姓易子而食,民不聊生。

被宋老爷锁在深闺待了大半月的宋月禾,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

桌上的饭菜放得时间有些久了,她双手相抵支着下巴,唉声叹了口气:“没胃口,撤了吧。”

“小姐……”星儿不忍心看她作贱自己,夹了筷肉布到她的碟中:“您都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如何撑得住?”

望着自家小姐日渐变尖的下巴,星儿鼻子发酸,索性拿出手帕揩了揩泪:“好好的人儿,如今消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您不心疼自己,我瞧着都难过。”

“……”

宋月禾听闻她的话,忽地转头瞥她,一脸莫名:“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小姐管我做什么。”

星儿别过头,气急道:“恐怕,心早就被那沈郎拐走了。现下茶饭不思,连自个儿都不在意,还顾奴这条贱命干嘛?”

“星儿!”宋月禾沉声:“忘记你入府那日,我私下同你说的话了?当初你既愿意跟我,于私心我便将你当作妹妹来看,现在无缘故地说这些混账话,我……”

知道她是嫌自己自轻自贱,星儿撇撇嘴,乖顺地换了个自称,辩驳:“小姐您是把我当妹妹没错,但我难道就没有将小姐视作姐姐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一个男人勾得失了魂,我怎么能冷眼旁观!”

话落,宋月禾好笑地凝视了她半晌,突然开口:“你今日脾气怎这般大?”

“小姐您不知道,我近日听老爷书房里的人谈论,说那个沈……”

“报”两人在屋里说话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自外面冲了进来。

星儿尚未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

宋月禾收了笑,“何事?”

“小姐,老爷让我来请您去前厅一趟。”小厮低头,半跪在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禀告:“陆三少晌午带了个好友过来朝老爷贺寿,几人即刻小饮了几杯,随后那好友不知怎么,大抵估摸着该是不胜酒力,喝多了些,三言两语便将心怡小姐的心思抖落了个干净。”

宋月禾拿起瓷杯,吃了口茶,抿唇:“表哥和爹爹没告诉他,我已有婚约吗?”

“老爷其实也喝了不少。”小厮悄悄抬眼观察着她的神色,可能是害怕她一时难以接受,只能委婉地提醒道:“脑子恐怕早就成了团浆糊。”

“他直道对方是个青年才俊,且看那模样,似惧怕其背后倚仗的奉天将军府。”

“老爷本以为打马虎即可告一段落,可酒过三巡,对方仍在咄咄逼人,扬言要亲上加亲,喜上添喜。而且这回,压根是半分退路没留,径直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来一张庚帖,纸上赫然是小姐您与他的生辰,显然就是有备而来。”

“人家明说到这个份上,老爷实在不能装傻充愣下去。接过那庚帖一瞧,又恰巧发现年纪与小姐您相符,加之陆三少在旁的极力担保,一拍脑门竟是应下了这桩亲!”

“啪”

上好的青窖压手杯碎了一地。

-

“这表哥着实气人!”季繁怒摔茶杯,“怎地明知自家妹妹心有所属,还带了别人来砸场子!”

林星泽噎了下,伸手扯了张纸巾,递过去,眼神示意她擦擦杯口溅出的茶渍:“你小心些。”

“谢谢。”季繁缓了缓情绪,歇火。

她捏着纸巾胡乱往手背抹了把,就算作罢。

陈硕默不作声地看了眼。

“后来呢?”季繁思忖,不自觉往前凑了点,眼珠子转了转:“后来她反抗了吗?”

“啧。”陈硕不爽地拽了她的肩回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坐好。”

他用空出的右手顺手抽了张纸巾,顺势向下扣住她的腕,细细擦拭着,动作温柔又轻缓。

季繁指尖接触他手的瞬间被电了一下。

她眨眨眼,就着暗光转头看他。空调热气烘烘烤着,他身边皂香铺天盖地,清爽冷冽,蛰伏在某种未明感情之下,似乎在诱惑着人靠近。

他低着眼,长睫落在颊上。

神情专注又认真。

跟她敷衍了事的态度不同,他擦得仔细,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慢蹭过她的皮肤。

面上不再见往日里的那种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满是珍惜,仿佛在对待一件什么珍贵易碎的物品。

陈硕的呼吸很轻,轻到季繁只能根据掌心中的阵阵热潮来判断他此刻的存在。

有点痒,又有点麻……

季繁摸了摸胸口。

心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