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稿件是昨天发布在“new新闻”财经版面的,只是一篇常规的新闻,在靠下方的位置,和无数的标题排列在一起,读者点击进去后才能看到正文。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被发现数据错误,可能也与版面的排布有关。

周悬清楚姜羽初不是会在工作上粗心大意的人,而且这篇文章写完有一段时间了,没有马上发表是因为省运厅那边要等一份文件,所以稿件交给内容负责人确认完之后便提前上传系统等候定时发布。

姜羽初记得很清楚,稿件交过去时,他和负责审稿的王衡还最终确认过一遍数据,王衡也表示的确确认过,不过数据就是发出去那两组有问题的,不是姜羽初说的,并且终版和审核记录都找不到了。

早上王衡被叫走进行内部调查,周悬刚才从田部长处得到的消息,确实没有查到相关的存档信息,现在就是姜羽初和王衡各执一词,都无法互相提出证明。

姜羽初这边其实有人可以作证,他写这篇新闻稿的时候尹晨还未离职,相关数据都是尹晨查到的,引用到文章里之前姜羽初还核对过数据,尹晨提供的没有问题。

但尹晨不可能会愿意给他作证明,他也不可能因此去找尹晨。

“先去吃点早餐吧。”过了安检,姜羽初指了一下前面不远处的咖啡店。

早上接完那通电话,他们就马上改了最快的机票出门,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喝水,更别说吃东西。

姜羽初的状态还好,尽管事出突然,但他也不是第一天做新闻了,引用的数据错误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一行不算少见。现在最麻烦的是两件事同时堆在了一起,而数据错误引起的投诉又是省运厅那边直接问责过来的,一旦处理不好,开除他都是很轻的处罚了。

“你先过去,我去下洗手间就来。”

目送着姜羽初进了咖啡厅,周悬转身去洗手间,同时给齐修打去电话。

这几天齐修一直在查red吧的老板,但没有进展,前两天周悬把尹晨和服务生接触的照片发过去,齐修便开始24小时跟踪尹晨,每天都有发大量的照片和视频过来。照片里的尹晨很正常,他没有去找工作,每天就是出门运动,买菜回家,几乎不跟人接触。

“今天还是和前几天一样,现在还没出门,”齐修扎在尹晨家楼下蹲点,盯着楼上的一扇窗户,“通讯记录也无可疑。”

旁边有人走过,周悬压低声音问道:“red吧的服务生呢?”

“已经辞职了,这家伙昨天跑到珠海去了,进了一家地下拳馆就没出来了。”

问不到进展,周悬上了个厕所便回到咖啡厅,姜羽初买了两份面包和咖啡,坐在靠窗的一张高脚凳上。周悬到他旁边坐下,见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份文件,便靠近看了一眼。

文件是前几天在昆明湖泛舟时律师发来的,陈东翰签的财产分割协议书。

当时姜羽初确认过了,周悬也看了签名没什么问题,现在姜羽初又打开来看,周悬想到了尹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怀疑他和尹晨一起搞鬼?”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姜羽初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衡入职两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平时和自己也没有嫌隙,如果要说王衡背后动手脚,那总要有个理由。

尹晨已经被开除了,却和栽赃他用性交易来换取独家新闻的酒吧的服务生有接触,现在又在关键时刻出了更严重的稿件数据错误,光靠尹晨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姜羽初不愿意把陈东翰想得那么脏,但他见识过陈东翰在职场上的手段。

陈东翰能干脆地签了协议,也不再跟他计较分成问题,很有可能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让他放松戒备。

那两人偷情了大半年被自己当众揭破,陈东翰觉得脸面无光,咽不下这口气,作为市场部总监,想要收买王衡来诬陷自己并不难。

“真是阴魂不散的东西,”周悬冷嗤一声,“这种货色也配当总监?人事怎么考核的?”

“别气了,”姜羽初把买来的面包推到周悬面前,“如果我猜的没错反而容易办。”

“怎么容易办?找人打他们一顿?”

“也可以啊,”本来周悬只是火大随口一说,没想到姜羽初居然接过他的话,语气三分玩笑又带着三分认真,“我找人安排吧,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脱光裤子,狠狠地打一顿。”

下午飞机落地,姜羽初没顾上回去放行李就先到了公司,他照例要去监审部门汇报,周悬陪他上去,没有见到田部长,倒是碰到了庞秘书。

“您父亲交代了,等您回来先上去一趟。”

周悬刚好也有话要和周征铭说,便上楼去了。周征铭正在窗边讲电话,他在办公桌对面坐着,等了二十几分钟周征铭才有空,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爸,姜羽初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几天他人在北京,虽然和于文闵每天都有联系,但是只在来的第一天晚上跟周征铭通过电话。

有关姜羽初的两起投诉,周征铭都了解了来龙去脉。red吧的性骚扰不算严重,今天的事有点麻烦,毕竟涉及到政府部门,公布错误的数据影响的范围也比较广,无论是后续面向公众的致歉澄清还是给省运厅那边一个交代,都要有人来承担这个后果。

“不可能是他,”周悬语气严肃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看着他做事,他事事严谨,不会犯这种错。”

周征铭靠在大班椅上,等儿子说完了,才提醒道:“再严谨的人也有可能犯错。”

“是,但你不觉得最近两次的投诉都是在针对他吗?”周悬前倾上身,双手按在了椅子扶手上,“姜羽初不是新人了,拆迁赔偿的问题也拖了三年多,有什么爆料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换?”

“数据引用的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经手的,那个什么王衡,连审查备份的资料都会弄不见了,有这么巧吗?”

周悬尽量控制着语速,让自己的说法看着不偏颇,但他毕竟跟周征铭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掩饰得再好,周征铭还是能从他的眼神和话语中看出他对姜羽初过分关心了。

但周征铭并没有想到别的去,只是欣慰地看着他:“当初让你来公司跟着他,你是浑身上下都在排斥不情愿,现在才接触了几个月就这么向着他说话了?”

“我又不是排斥他,”周悬往旁边看了一眼,嘴里嘟哝道,“我是排斥来公司这件事。”

“现在愿意来公司了?”

“他教得挺好,”周悬放松了肩膀,开始提姜羽初的优点,“一直都很有耐心,家里那本笔记你也看到了,他把用了那么久的重要笔记都给我看了。”

“因为你是我儿子,于公于私他都会好好教你。”周征铭再次点着周悬。

周悬又皱起了眉头:“爸,你儿子有多了不起啊?这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他要是真的不愿意,以他的能力辞职了去别的地方一样可以有好的发展。”

“他带我就是因为我跟他投缘,聊得来。”

当初周征铭找姜羽初来带周悬,一是因为姜羽初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二也是因为两人年龄相近,不至于有太强的隔阂。没想到事情真的如他所愿地发展,周悬不但和姜羽初相处得融洽,这几个月进步也很明显,都不再跟他提去云南了。

其实周征铭也不太相信这两件事。

别人不知道周悬的身份,姜羽初却很清楚,既然都能让他带周悬,怎么还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去冒着牺牲前途的风险乱来?

雪茄放到了烟缸上,周征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周悬道:“你也不用着急,老田会好好调查的。你先回家去,你妈一个星期没见你了,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