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写信。
专门我在城里面支一个摊,她去替人问诊的时候,我就挂出来自己写过的字,晒在我的摊子上,用米浆做的浆糊黏起来纸,上面大字小字,工工整整地写出来贴在竹竿上。
可以写信,也可以写对联,写扇面,或者要刻字,提前我写好,他们自己拿去拓。
我这里有时候生意好,比她问诊赚得钱更多。因为我写得快,字工整,许多人都找我来写信,也顺便我替人看信。
远方来的信,拿到我这里来拆,我读给?他们听?。
也因此,了解到一些天南地北发生的事。尤其从?京城的来信多。有一封信大概是个考生所写,说?现在皇帝换了人做,朝中?正是用人的时候,开了恩科,所以本来预计回来的时间就要推迟,等恩科之后看考得如?何,再做打算,让家?中?二老不用担心,说?他会用功念书,还有如?果有人进京,可否帮忙带点盘缠云云。
还有信上讲,虿廉人已经被打退,忻州城百废待兴,要去那里做生意,说?不准有机会发大财。
……
如?此种种,我记下来,回去之后跟九衣说?。
有一天晚上,九衣将我叫进她屋里。
“张白?,现在我可以肯定,你?就是跟虿廉人打仗,才被河水冲到这里的。你?是当兵的,而且你?可能还不是个小兵,你?念过书,会写字。但是……”九衣停了许久,再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并没?有穿甲胄,也没?有带任何护具,看不出来你?是个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个逃兵。”
“被打败的兵不会不穿盔甲,只?有逃兵才会把自己扒得干干净净。现在战事已定,虽然我想要帮你?找到家?人,让你?还我的钱,但是朝廷要算你?的账,你?说?不清楚,你?会被杀头……”
九衣哭了起来,“几天前我医了个男人,他说?他有个兄弟,是个逃兵,战场上趁乱把自己身上的盔甲扒干净,逃走了。朝廷要秋后算账,找到他把他砍了,牵连之下,也不让他们家?其他兄弟考功名,所以他不念书了,要去做买卖……”
“你?回去,你?就死定了……张白?……”
“还有,我听?人说?……”九衣抽着鼻涕,“收留逃兵,知?情不报,也要一块砍了……”
她跳下床,从?床底靠枕头的位置搬出来一个小酒坛,打开酒坛的封盖,里面若隐若现一些银子和铜板。
“张白?,虽然我有时候喜欢占你?的便宜,但是我师父跟我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九衣将酒坛搬出来到我面前,手背揩了一把眼泪,“你?赚的钱,我也一并放在这里面了,你?拿一点走吧,当你?路上的盘缠。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你?还了……你?走吧……”
突然,她又用手盖住了酒坛的口。
“但是,你?也不能够拿太多。知?道吗?”
我拿了钱,并没?有走远,在城里面找了一间房子住下。
有一天九衣来出诊,看见?了我,将我叫到巷子里,问我怎么还不逃。
“这里僻远,如?果我是逃兵,反而朝廷不太容易找到我。而且我住在这里,你?也并没?有收留我,跟你?也无关。”
她一拍脑袋。
“呔,竟然我还没?有一个呆子聪明?!”
她又说?:“那么既然你?已经不逃了,之前给?你?的盘缠,我觉得有必要,你?还回来一点。实不相瞒,我师父死了,我仍然住在那里总是触景生情,我准备找个好人嫁了,现在要攒嫁妆。我还想要开一间医馆,不想再每天奔波,这也是一笔大的花销。张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对你?的涌泉之恩,你?好好想想,怎么拿个办法还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到巷口,又跳回来,伸出来两根指头指我。
“在外面,你?假装不要认识我,好不好?”
第79章 古董 安王下巡,城里面戒严
我跟九衣见面, 通常都是在日暮时分无人的小巷。
每天我赚的银子,先分三分之一给她,这?样算作欠她钱的利息。其余的, 等我之后想到办法了再还, 将债给清了。
我租住的房子虽然?不大, 但是价格不算低, 为了出摊方便, 只能租在城中,也是一笔花销, 遂我开始寻找其他谋生的路子,看能不能够再补贴一点。
恰好因为我字写得好, 城中一个富户听?说了我,想要请我去当他儿子的先生, 只专门教他写字。
我于?是应下。
那富户名叫祝博厚,家里?面做布匹生意, 在昌桉县是数一数二?的有钱, 人身材有些短,肚子大,爱戴帽子,爱扳指, 爱拿扇子出街, 很多人都知道他,虽然?他身上没有功名,但是家里?面搜集有很多古籍, 风雅的宝贝,有人说他是爱书之人,也有人说他附庸风雅, 满脑肥肠。
祝博厚爱买古董,时常有古董商人到他家里?面来,送过来最新到的货给他看,他喜欢就直接留下来,叫账房去支钱。有一天我发现他书房里?面多了一副笔洗,玉做的,洁白清透,上面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秋蝉,突然?之间?,脑中一震。
一根弦响,满是余音不绝。
“张先生?”祝博厚咳了一声?,“先生看,我这?幅字怎么样?”
“秋蝉照月。”没有明白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祝博厚放下笔,讶然?看我:“张先生好眼力,我这?个笔洗正是当年贤昭帝送给安王的秋蝉照月!”
他将笔洗拿起来,专门走了两步,刚好窗户照进来的光撇下来一缕在笔洗之上,衬托那笔洗更加莹润,笔洗上雕刻的秋蝉和明月更加栩栩如生。
“据说当年贤昭帝总是到访安王府,见到安王家里?面都是美人,且常常笙彻不止,说安王不学无术,送他一副笔洗讽刺他。安王当年受宠,明面上接了赏,但内心不悦,竟然?偷偷将御赐之物给卖了出去。”
“没有这?回事……”突然?,我哑住。
我不知我在说什么。
还有一个人更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张先生?”祝博厚放下笔洗,不悦看我。
“这?个笔洗是假的,”我脑子里?乱上加乱,许多话不假思索,“秋蝉在右边不在左边,那是一块糖玉,刚好一点糖,飘在了蝉头的位置。这?是一块仿的。许多人都以为,秋蝉照月是一块白玉,只是有人写诗写错了,以讹传讹。写诗的人见的秋蝉照月是另外的一块,但这?一块不是给安王的那一块。”
祝博厚拿着笔洗找周重培专门倒腾货的古董商人算账。
他买这?笔洗花了八千两,因为这?是个孤品,而?且还是御赐的孤品,带有一个颇有虞诈的故事,往往带有故事的古董,就比一般的古董高出一半的身价。同时周重培跟他说,这?个货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京城抢回来的,货一到,城里?面另外有几个富商也想要来买,是因为他两个关系好,所以他提前过来问,看他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