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菩萨保佑。”

“姑娘总算醒了。”

常妈妈说话时声音抖得厉害,慌慌忙忙几步走上前,直直跪在姜令檀榻前。

她眼中带着悔意,声音恨恨道:“那日若不是老奴被人刻意支走,周钰淑那毒妇也不至于寻得机会谋害姑娘。”

“老奴疏忽,当真死不足惜。”

‘钰淑’是大夫人周氏的闺名,周家也算是汝南大族,行事手段本不该这般阴毒下作,但周氏出嫁前只是族中旁支家并不得宠的庶女,后来靠着手段给自己谋了个长宁侯府正妻的位置,自然是有一套比寻常妇人更为狠毒的后宅生存方式。

姜令檀拢着双膝的指尖攥得一紧,缓缓抬眸,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常妈妈身上。

常妈妈比她想象中还狼狈些,头上的簪子歪了,脸颊跑得涨红,衣领被热汗上浸湿一大圈,膝上、鞋上也沾了污泥。

“妈妈先起来。”

姜令檀薄唇微抿,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慢慢比划。

她脸上虽还透着几分病气,但并没有像常妈妈担心的那样,无助绝望偷偷哭泣,反倒是平静地从袖中掏出干净丝帕递了过去。

“莫哭。”姜令檀做了个擦泪的动作,朝常妈妈摇头。

“我苦命的姑娘……”常妈妈悲嗟一声,死死咬着后牙槽忍下哭声,喉咙干涩厉害,她本想问什么,可目光忽然落在地板还剩几颗没有收拾干净的女贞子上,瞳孔骤然紧缩,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问不出口。

姜令檀看着常妈妈空洞失神的一双眼睛,知道她想问什么。

有些事虽不是她们想的那般,但姜令檀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伸手指了指屏风侧边堆放那些滋补药材,正要让冬夏暂寻个空置的箱笼收拾好,就见丫鬟春杏端着一碗汤药从外头进屋。

春杏连汤药都还未放下,就笑眯眯朝姜令檀开口夸赞:“大夫人真真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爱。”

“咱们府中恐怕能得大夫人这般关心的,除了嫡出的十姑娘外,也只剩姑娘你了。”

姜令檀闻言,眼帘微掀,淡淡扫了春杏一眼,如往日一般轻轻柔柔的目光,在灯影下露出漂亮的卧蚕,看似在笑,瞧不出丝毫凌厉。

春杏却无由背脊一凉,有些讪讪地止了声音。

“你下去休息,今儿夜里我同冬夏一起给姑娘守夜。”常妈妈用帕子擦干眼角的泪渍,轻吁一口气,恢复往日气势冷冷朝春杏吩咐。

春杏虽不满常妈妈的态度,但一听不用守夜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手脚麻利退了下去。

夜里。

姜令檀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那个嗜血神秘男人的模样,每一下呼吸,鼻尖总觉萦绕着些许洗不净的血腥气,雪胸上被咬破的肌肤,一到入梦就泛起灼灼的炽痛。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撑到后半夜,忽然听到廊外落雨的声音,窗子好像被夜风撞开。

梦里诞妄不经……

有人站在她榻前,幽暗眸光沉冷,透着无情的打量。

十日后。

姜令檀病愈,早起去荣庆堂请安。

夏日闷热,她抬眼望去花厅四下窗子都开着,覆着一层薄如云烟的鲛纱,鲛纱清凉透风还能防蚊虫。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鲛纱金贵,全府上下除了太夫人童氏的荣庆堂能用,剩余也就大夫人周氏和府中几个考学上进的哥儿院子里有些。

长宁侯府到了姜令檀这一辈,除了庶出的姑娘多些,其实算不上人丁兴旺。

毕竟太夫人只生了嫡出的两子两女,再加上一个姨娘所生养在名下的庶三子。

嫡长子姜恒道娶了汝阳周氏旁支家庶出的女儿为正妻,生下三女两子,但次女因为和长女是双生胎的关系,才出生就没了气息。

有了嫡长子后,姜恒道开始不思进取,整日流连花楼妓馆总想着往府里头纳姨娘通房,在大夫人周氏进门的第二年开始,府中姨娘陆陆续续生了六个庶女儿,不过说来也奇怪,庶子倒是没见着一个。

二房嫡次子姜恒德和二夫人宋氏,他们两口子在大房周氏强势的手段下一向低调,加上没有妾室通房,只有嫡出的二女一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三年前长女不幸落水病亡,如今只剩眼珠子似的一子一女。

至于远避雍州边郡的庶三子姜恒戬和夫人苏氏,他们膝下只有两子,已经数年未见。

所以长宁侯府姑娘虽多,但尚未婚配的也只余三人,姜令檀作为府中年岁最小的十一姑娘,及笄前她也许想过能安稳度日,可眼下的境地却是想把她往绝路上逼的。

心里存着事,姜令檀有些走神,直到冬夏扶着她跨进荣庆堂,她被一个十分慈祥和善的声音拉回思绪。

“善善来了。”

“前几日听你母亲说,得了风寒要在闺阁里好好将养几日,这会子瞧着是清瘦了许多。”

‘善善’是姜令檀的小字,是她生母齐姨娘在病重离世前给她取的,不过在这长宁侯府除了常妈妈外,也只有太夫人这般喊她。

姜令檀眼尾微弯,露出几分亮晶晶的神彩来,乖巧走上前行礼。

她因口不能言语,只是伸出细白的指尖,慢慢地比划。

太夫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声可怜,转而又笑吟吟指着周氏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去吧。”

“去你母亲身旁坐着,大病初愈得养得仔细些,莫要一直站着。”

姜令檀轻轻点了下头,乖乖走到周氏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来。

周氏对她倒是亲热。

先是细细问了近来可有好好吃药,又拉过她的手轻声说着体己话:“好孩子,前些日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