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奔跑着抓住缰绳,翻身跳上红马,她情知韩子琛下过命令,这些士兵须以性命来护她,如此情形,如果能够逃脱此处,反而能为这些士兵挣一条生路。她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渭州士兵见状,亦有?人砍倒突厥人,夺过他们的战马,骑了上去,追随傅棠梨左右:“二郎,走!”
大半士兵留下来绊住敌军,一小部护着傅棠梨朝营地的南面突围,冲出了营地。
但是,不过片刻,一群突厥骑兵追了上来,他们看见周朝的士兵如此保护着傅棠梨,认定此人必然身份贵重,更是立意?将她击杀,穷追不舍。
跑了很长一段路,地势越来越向上,似乎在往高处去,双方都开始乏力,但距离却渐渐拉近。
“二郎快走!快!”,守护的士兵们眼见无法脱身,干脆停了下来,调转马头,举起长刀,悍然迎上敌人。
傅棠梨眼眶发酸,狠狠咬住牙,在马背上抽了一下。
红马“咴”了一声,带着傅棠梨发力狂奔。
突厥人被阻了一下,但毕竟人数众多,不多时,依旧追赶了上来,发出粗鲁的叫喊和怪笑声。
那声音朝她逼近过来,傅棠梨伏在马背上,头也不敢回,紧张、恐惧、又愤怒,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脑海一片混乱。
突厥人叫声张扬而放肆,充满了残忍的杀意?,在旷野的风中传出很远。
蓦然,天空中传来了长长的鹰鸣,尖锐而凶戾,一声声,朝着这边掠了过来。
突厥人的叫声转了调子,变得又惊又怒。
傅棠梨心头一震,急促地喘息着,勉强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白色的海东青从远方的天空飞翔而来,越来越近,鸣声愈急。
而就是这回头一望,让傅棠梨看见突厥人拉开了弓。
他们发现了白色海东青,知道?事情不妙,不愿再猫抓耗子地耗费时间,果断朝傅棠梨射出了箭矢。
傅棠梨反应疾速,头一低,重心斜侧,滑落大半身体,以精妙的角度将整个?人贴到马的侧面,堪堪避开了射来的箭矢。
但是,那箭矢却射中了马耳朵,带着一串血珠和半截肉,飞了出去。
红马在奔驰中受到这样的刺激,倏然失去了控制,疯狂地嘶鸣着,跳跃摇摆,差点把傅棠梨摔下马背。
傅棠梨大惊,勉强抓住了缰绳,却一时无法坐回马鞍,她的身体半挂在马背上,那种姿势,将马头勒得紧紧的,叫红马更加难以忍耐。
红马再也不听控制,狂乱地在奔跑,风声历历,从傅棠梨的耳边掠过,旷野的黄沙扑面而来,呜呜切切。
在这样的风声中,傅棠梨听见了赵上钧的呼喊。
先是遥远的、模糊的、听不太真切,好像他在叫着:“梨花、梨花!”
声嘶力竭。
很奇怪,淮王殿下素来冷漠孤傲,睥睨一干众生,傅棠梨从来未曾想过,他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傅棠梨想要回应他,却无暇发出声音,红马几乎要把她颠簸得掉下来,她的手指都抽搐了,勾住缰绳,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滑落。
前?方渐渐传来水流的声音,哗哗啦啦,激荡而汹涌,越来越接近,傅棠梨勉强看了一眼,惊得魂飞魄散,旷野的前?方居然出现了裂开的天堑,巨大的断层将这个?平原硬生生分为两边,而下方就是奔腾的鄂毕河。
“梨花!”,赵上钧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他疯狂地喊着她,往日的沉稳与?威严统统不见,有?的只是惶恐。
他的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平原的另一方风驰电掣而来,千军万马远远地落在他的身后,马蹄声如同天地间的雷鸣,让这原野为之撼动。
那几个?突厥散兵见形势不妙,仓皇四下逃窜去了。
赵上钧顾不上其他,他看见了前?方的横断天堑,瞳孔倏然收缩,嘴唇抿住,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发了狠地打马飞驰,拼命想要追上傅棠梨。
再快、再快一点!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鄂毕河到了此处,从高地向河谷倾泻而下,挟带万钧之势,奔流不复。
“梨花!”赵上钧几乎从马上立了起来,朝傅棠梨尽力伸出手去。
近了、近了、慢慢地拉近了。
他的手指差一点就触及红马的尾巴,只差一点点。
长风呼啸的声音、江水奔涌的声音、马蹄踏踏的声音、还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傅棠梨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望向赵上钧,她竭力叫喊,声音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不、停下,别过来、别过来!”
红马冲到了断壁边,没有?任何减势,直直地踏空而去。
傅棠梨失声尖叫,她的手再没有?力气,终于勾不住,脱开了缰绳。
赵上钧猛然一声怒喊,从马背上跃了起来,脚尖在马头用力一踏,如同飞翔的苍鹰,如同迅猛的雷电,掠向前?方。
两匹马一前?一后,跌入河谷。
赵上钧抓住了傅棠梨的手,天旋地转,两个?人一起从高处笔直地坠落。
他的手还是那么滚烫,和那个?夜晚一样。他抓得紧紧的,几乎把傅棠梨的骨头都捏碎了,好痛,傅棠梨觉得自?己?在大声叫喊着,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种杂乱无序的“嗡嗡”声,耳朵都要震破了。
不停地坠落、不停地坠落,周遭的一切从眼前?飞掠而过,宛如梦魇。
混乱中,赵上钧用力拉了一下,揽住了傅棠梨,他的身量高大而宽阔,把她团了起来,整个?护在怀中,风声中断,赵上钧仰面朝上,蜷起身,背部重重地砸破水面,用自?己?的躯体给?傅棠梨垫了一下。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飞溅而起。
这一瞬间,傅棠梨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口喷在她脸上,那是浓郁而潮湿的铁锈的味道?,但很快就被河水冲散了。强大的惯性撞得她骨头发疼,人都迷糊了,她张开嘴,河水猛地灌入口中,令她无法呼吸。
河面开阔,两岸绝壁,水流湍急,任何人在这自?然造化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而无能,没有?一点抗拒之力,河水卷着两个?人向着下游疾速流去,载浮载沉,翻滚打转。
傅棠梨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