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她左思右想,无计可施,懊恼得直捶地。

太阳从鄂毕河的东岸升起,爬上横断山,巍峨的山脉在日光下显露出浓重的影迹,那是一种凝固的青灰,千年高耸在北方的大地上,从这里截断过往的风和云。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天空中的鹰隼发出短促而嘹亮的鸣叫,空气焦灼,似乎一点即燃。

无数战马嘶鸣着,从远方的平原奔腾而来,如同压倒山岳的乌云一般,战士和呐喊和马蹄声混合着,一起震动大地。

北方平原向来是胡人的天下,他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性情凶悍,逐草而居,掠夺为生,凡部众者皆善射,拥有?最强悍的骑兵战阵,数百年来屡屡南犯,意?图染指中原。

然则,因有?淮王在,却教胡马度不得关山。皇族亲王,国之柱石,玄甲军战名赫赫,数拒突厥诸部于北庭之北,哪怕阿史那骨朵有?着最快的战马和最勇敢的战士,也只能徒呼负负。

幸而,此次机缘巧合,有?人送了突厥一批威力巨大的破甲弩,专门用于克制淮王麾下的玄甲军,而且,那人向阿史那骨朵承诺,周朝没有?援军可以抵达北庭,只要阿史那骨朵打败淮王,那么,从鄂毕河往南一线数百里,皆为突厥囊中之物。

果然,玄甲军没有?防备,被破甲弩攻了个?措手不及,首战时,阿史那骨朵亲眼看见淮王中箭,从马背跌落,自?此后,玄甲军士气低落,一退再退,直到横断山脉前?。

进入横断山脉时,需经茂兰谷地,此处地形中低外?高,陷于群山之中,前?后无遮挡、左右无退路,若无绝对?优势,通常兵家不敢轻易涉足。

但是,今日不同于往常。

连日酣战,阿史那骨朵已经摸清了玄甲军的虚实,有?着必胜的把握,且他与?淮王交手三次,明显察觉淮王伤情愈重,渐渐不支,所?谓大周战神,不过如此,而且,最主要的是,破甲弩的箭矢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这个?东西,并非普通箭矢可以代替的,若此局不能拿下淮王,那往日的辛苦可能就要付之东流,阿史那骨朵不愿再拖延下去了。

山间的薄雾已经散尽,阳光照耀大地,白得刺眼,阿史那骨朵觉得这是上天的征兆,他就是天选之人。

玄甲军不知是否力乏,速度似乎逐渐慢了下来,他们的战马在前?方奔跑着,马蹄声在远处的山谷中引起了空旷的回响,某种异样的声音在回响中一起发出。

阿史那骨朵先前?还谨慎一些,并不敢追击太近,但眼见得玄甲军已经越过了茂兰谷地的中线地带,他开始心急,一声令下,突厥骑兵们加快了速度,全力冲向前?方。

倏然,”咚“的一声,沉重的鼓点落下,由是,战鼓擂动,轰轰隆隆,如同天边炸响雷鸣。山林间黑色的飞鸟被惊起,扑扑簌簌地逃上天空,四散而开,仿佛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玄甲军停止了行进,陆续勒住了马。步卒推着巨大的战车从骑兵后方出现,坚固的木柱装置于车上,倾斜半竖,正对?着厥人的方向,木柱的顶部镶嵌着粗长而锋利的铁锥,在太阳下闪动着漆黑的光泽,长长一整排,完全拦住了突厥人的去路。

那是大型拒马,若高速奔驰的骑兵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阿史那骨朵瞳孔收缩,数十万战马全速前?进,此时勒马已经不及,他一狠心,挥手大喝:“破甲弩!上!”

持着弓弩的突厥战士本来就冲在最前?列,反应迅速,立即发箭,试图将推车的步卒射杀当场。

利箭如雨,“嗖嗖”地射出,这也是最后一批箭矢了,依旧威力惊人。

然而,对?方的步卒早有?应对?,整齐划一地取出了铁质的长形重盾,“哐当”巨响,竖在了拒马战车后方。

破甲弩的箭射了过来,“笃笃”之声不绝,却无法穿透铁盾,后方士兵岿然不动,又将战车推进数丈。

而稍远一点的地方,玄甲军的骑兵已经有?条不紊地勒住了马,开始调转方向,提起了长戈。

鼓声愈急,点点阵阵,敲打在喧嚣的战场上,被玄甲军勒住的战马兴奋躁动,刨动着蹄子,它们急促地呼吸着,从覆盖的铁甲下面喷出白气。

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前?排的突厥骑兵撞上了拒马,马匹发出惨烈的鸣叫,“咴咴咴”,特制的拒马又长又利,强大的力量穿透了马腹,连同马上的战士一起串在了上面,血雾喷射而出。后面的骑兵无法停止,继续冲上前?去,被阻住,又被继续冲过来的战马撞倒,一层层的,叠加在一起,如同被割断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阿史那骨朵别无退路,他大声怒吼:“冲!”

突厥骑兵悍不畏死,策马前?冲,牺牲掉前?锋部队,只要人数足够多,就能冲破拒马防线,继续追击。

阿史那骨朵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可恨淮王,居然煞费苦心,布下了这么大一出骗局,引诱他进入这茂兰谷地,但是,今日局面至此,他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

他一咬牙,反而激起了凶悍的血性,在疾驰中举起战斧,振臂呼喊:“给?我?冲,杀了淮王!拿下庭州

??????

!”

“冲!”突厥发出震天的咆哮,冲开了拒马战车,正面迎上玄甲军。

如同两股澎湃的潮水,重重地撞击在一起,潮水搅动着,翻涌着,血水如同浪花一般飞溅起来,突厥人杀红了眼,玄甲军亦不再隐藏,锋利的兵器相碰击,又切开战马和人类的□□,或是锐利的、或是沉闷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以及战马鸣叫的声音,种种般般,混成一片,充斥着山谷。

在这汹涌的潮水中,一匹黑色的战马如同山崖上坚固的礁石,横在中央,马上的男人一身玄黑明光麒麟甲,身形高大魁梧,气势强悍威武,四周溅起千层浪,皆在他枪下斩落,如镇山海,无人能越过他去。

正是淮王赵上钧。

阿史那骨朵一声怒喝,拍马朝着赵上钧直直冲去,一员副将紧随其后,如今这局势,只要能杀了淮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赵上钧显然看见了阿史那骨朵,他不避不让,反而催马而来,黑色的战马如同雷电一般,而他,浑身浴血,如同修罗。

双方正面相撞。

阿史那骨朵的战斧劈了下去,迅猛足以劈开巨石,风声呼啸。

赵上钧长枪一横,以举火烧天之势架住了战斧。

“哐当”声响,阿史那骨朵虎口一震,战斧几乎脱手飞出,他承受不住那股力量,连人带马倒退了几步,他心头巨震,这才?明白,原来先前?是赵上钧藏拙了。

而容不得他细想,赵上钧枪上红缨一抖,长枪如银龙,挟雷霆之势直奔过来,他本能地觉得不对?,顺着倒退的姿势,险险地侧身一避。

枪尖贴着阿史那骨朵的肩膀擦了过去,刺入了他身后副将的战马,没有?丝毫停滞,直接贯穿了马的脖子,凌厉地插入副将的胸膛,穿透过去,甚至直到此时,势头依旧未曾减弱,巨大的力量将人和马一起挑起,甩了出去。

空中洒过一阵血雨,副将连同他的战马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砸到了地上,很快就淹没在如火如荼的战场上,没有?了任何生息。

赵上钧侧首,看向阿史那骨朵,他的半边脸上溅满了血迹,而他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是冷漠的。

马头调转,两个?人兵刃再次相接,火星四下迸裂。

号角声在山间响起,尖锐而嘹亮。

左右高地上出现了黑压压的影子,周朝的骑兵战士从山丘后面现出,兵器的寒光交织成一张庞大的网,渐渐朝中间收缩起来。整个?阵势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正在收拢、切割、缓慢而坚定。

阿史那骨朵心胆俱裂,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淮王要大费周章将突厥人引入此间,只因为,淮王没有?打算放走任何一个?。

他疯狂地大喊一声,迸发出惊人的力气,高举战斧,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砍向赵上钧的胸口。

赵上钧侧身,斜斜一挡,长枪从斧面上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见得斧头就要斩到他的肩膀,他松开了手,长枪飞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