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韩子琛收下契书,容光焕发,直比他?昨晚做新郎还要快意几?分?。

他?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表妹,我可要提醒你,北庭战局激烈,突厥近四十万众,渭州这八万骑兵投进去,未必能扭转局势,或有可能你辛苦半天,都?是徒劳无用功,到时候你别后悔。”

这话,他?藏到现在才说。

傅棠梨也不恼,神色淡然:“我自然知晓,不过尽人事听天命,求个心安。”

韩子琛咳了两声,正色道:“点集兵马,征调粮草,非仓促之事,我尽力而为?,大约这一两日可办妥,你放心,且回去等?我消息。”

“非战时,骑兵皆在襄武原营中,不可擅离,同时,按祖母旧规,渭州城中应备有军民一年粮草,开仓既可取用。”傅棠梨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今日酉正之前,我要看到八万骑兵出发,否则,我马上把几?位老太爷请回来,你蒙骗我,前约作废。”

韩子琛嘴角抽了抽,放下茶盏,“哼”了一声,终于还是起身,干脆利落地道:“罢了,糊弄不了你,我这就去操办,日落之前,青山率兵出征,你亲来送行。”

“好,一言为?定。”傅棠梨颔首,不再?看韩子琛一眼?,转身离开了。

至日暮,八万骑于渭州城外整装待发。

因敌军备有破甲弩,此次,骑兵皆携重?盾,又各持长戟,腰挎环首刀。时值酉正,斜阳将?下,暮色四合,如薄雾笼罩苍穹,高耸的城楼逐渐隐没?,而金戈的寒光却在旷野的平原上浮显,杀气凛凛,刺人眉睫。

韩子琛令人去请傅棠梨过来亲自查验。

至傅棠梨过来,却穿着渭州军中下等?士兵的装束,一身陈旧的皮甲衣,把凹凸有致的身段掩了起来,头发剪短了些许,和男子一般挽了个圆髻,头面和手上露出的皮肤不知道涂抹了什?么,看过去又黑又黄,乍一眼?,仿佛就是个寻常小卒。

黛螺和胭脂跟在后头,两个婢女的脸色都?很难看,眼?圈红红的,好似刚刚哭过的模样,她们一个牵着一匹红马,另一个手里拿着大包袱。

这匹红马是傅棠梨旧日的坐骑,在她走后,依旧留在渭州。

韩子琛见这架势,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表妹这是何?意?”

傅棠梨若无其事,从胭脂手里拿过包袱,顺手抛给韩子琛:“怪重?的,叫个人路上替我拿着。”

韩子琛接住包袱,掂了一下,确实颇有分?量,看来她是有备而来。他?的心沉了下去,皱起眉头,语气不善:“你胡闹什?么?已经依你的意思,青山带队,派遣兵马火速赶往北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棠梨牵过她的红马,利索地翻身骑上去,抖了抖缰绳,转头向霍青山,神色自然地问了一句:“霍叔,你家世子是怎么交代你的?”

霍青山虽然听命于韩子琛,却不太敢对傅棠梨撒谎,当着众部属面,他?不能多话,只得尴尬地咳了两声,左右顾盼,一言不发。

“让我想想。”傅棠梨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沉了声音,模仿着韩子琛的语气,“至北庭后,审时度势,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若淮王稍有颓势,可速归。是也不是?”

所谓青梅竹马,就是这么致命,根本无从隐瞒。

韩子琛的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了,干脆板着脸,不说话了。

“就这个,都?算我夸他?了。”傅棠梨冷笑了一声,“说不准世子是吩咐你们出去晃荡一圈,半道就折返回来。”

“那?是没?有的。”霍青山忍不住,还是要替主子辩解两句,“……是前面那?个。”

傅棠梨斜瞥了韩子琛一眼?。

韩子琛叹了一口气:“好了,怕了你了。”

他?调转马头,朝向八万铁骑,面色冷肃,倏然拔高声音,严厉地吩咐道,“尔等?,此去北庭,但?以淮王马首是瞻,蹈锋饮血,共拒胡虏,不可坠我渭州军之名,可都?记下了?”

霍青山正容抱拳:“喏!”

众骑兵亦轰然而应:“喏!”

声震平野,惊起夜鸟。

韩子琛冷冷地对傅棠梨道:“满意了吗?”

傅棠梨点了点头:“很好,那?我们就走吧,我的骑术是霍叔教的,这两年也没?落下,能跟得上。”

“梨花!”韩子琛暴怒。

暮色渐沉,浅白的月光悄然落下,落在傅棠梨的眼?眸中,似春水在空旷的山谷弥漫,沉静而柔和,她望着韩子琛,微微地笑了一下:“我须得自己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大表兄,别拦我,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此去凶吉难测……”

“不要胡说!”韩子琛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傅棠梨神情自若,继续道:“我终归还是感激你的,兄妹一场,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你多保重?。”

韩子琛咬牙切齿,喘着粗气,良久,终于一声厉喝:“戚虎!”

“小人在!”立即有一骑士出列。

韩子琛将?手中那?个大包袱交给戚虎,他?的神色近乎狰狞,指着傅棠梨,对戚虎道:“从此刻起,你的职责就是保护二娘子,若她有任何?闪失,你和你手下统统提头来见我!听到没?有?”

戚虎任百夫长,作战凶猛,为?渭州军中精锐之士,此时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急急接住了包袱,下马对着韩子琛一拜:“喏!”

韩子琛再?次看了傅棠梨一眼?,拨马退后两步,恨恨地一挥手:“走!”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一时间,战马奔腾,万军齐发,在夜色降临之间,朝北方出发。

拂晓方至,日光将?出未出,天空白惨惨的,苍鹰掠过云际,发出尖锐的啼鸣,在天幕下似有回响。鄂毕河奔涌东流,河水澎湃,两岸山崖矗立,崖下的碎石中生出几?棵孤零零的胡杨,长风呼啸,卷起砂砾扑面而来,刺得人肌肤生疼。

灰色的营帐安扎在这片平原上,连成了一大片,如同盘蜷的巨蛇,蛰伏在黎明下,沉寂无声,只有铁器的寒光如同巨蛇的鳞片,偶尔在日光中掠起森冷的影子。

渭州军尚未靠近,远远地,营阵中已经有数骑飞驰而出,迎了过来。

霍青山策马上前,和对方领头之人交涉了几?句。

那?人立即返回,不多时,又数十骑飞奔而至,引渭州军前往营地。

至营前,拒马移开,弓箭手后退,行动整齐划一。

镇远大将?军庄敬迎出,拱手致意:“西宁伯高义,雪中送炭,足感盛情,淮王殿下闻讯亦喜,但?殿下有伤在身,不便出迎,请霍将?军随我来。”

霍青山与庄敬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下了马,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四个亲随与他?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