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赵元嘉陪在她身边,难得?体?贴,低声安慰了一句:“皇叔生?性?冷肃,不苟言笑,并非对你不喜,无需忧虑。”

傅棠梨心虚,不敢应声,她缓缓回到?自己位上,待坐定,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一片冰凉凉的。

沈皇后和一旁的安王妃正低声闲语,抽空看了看傅棠梨,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被吓到?了吧,淮王素来如?此,生?人勿近,初见面难免生?疏,往后你同?太子一道,以诚礼事之,日子久了,熟稔起来,与一般长辈也并无不同?。”

傅棠梨心乱如?麻,无暇顾及沈皇后在说什么,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大殿里立着四尊半人高的紫金兽炉,焚着翠云龙翔,香韵浓郁,或如?云龙之态,渐渐愈堆愈浓,还有宫人发鬓间的脂香气?,馥郁旖旎,压得?人胸口沉甸甸的。

玉薤春酿入了腹,酒意渐渐上来,似一滩春水,困住了四肢百骸,傅棠梨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迷离起来,她试图恢复清醒,想要喝一口热茶,但手伸出去?,不知是醉了,还是心慌,半天都摸不到?茶盏。

“傅娘子怎么了?”旁边不知何时过来一个宫廷女官,关切地问道,“您喝醉了吗?可要到?偏殿小憩片刻?”

沈皇后闻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却见是高宫正。

高宫正原是先帝身边的旧宫人,年?岁颇长,又掌戒令纠禁之职,在宫中很受敬重,沈皇后对她也客气?三分,便顺口道:“二娘怎这般浅量,惹人笑话,既如?此,高姑姑带她下?去?暂歇,且醒醒酒。”

高宫正应喏,很快,两个宫人上前,扶起傅棠梨。

傅棠梨昏昏沉沉的,正欲逃离这迷乱之地,告了一声罪,匆匆起身,随宫人去?了偏殿。

说是偏殿,不过是用十六扇紫檀琉璃螭龙纹屏风在蓬莱殿的西?侧隔了一方静室,又有满绣金丝牡丹的绢纱从屏风上垂落,层层叠叠,光影交错,自成空间。

没了旁人的眼光,傅棠梨松了一口气?,不再端着姿态,软软地坐在地榻上,斜靠着案几。

高宫正温和地道:“傅娘子稍坐,我叫人给你端醒酒汤来。”

傅棠梨以手支着额头,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隔着屏风,笙歌犹可闻,稍远处,宴上嘈嘈切切,谈笑声、私语声、又或劝酒声,不一而足。

她的脑袋一涨一涨的,心跳得?难受,眉头皱了起来。

外面不知谁说了什么趣事,众人皆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片隐约的喧杂中,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傅棠梨的耳畔突兀地响起,显得?格外低沉。

“傅娘子喝醉了吗?”

傅棠梨吓得?一激灵,脱口惊叫了半声,紧张地用手捂住了嘴。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此时从傅棠梨的后面俯下?身来,道袍的袖子长而宽大,垂落下?来,遮住了水晶灯罩,周遭的光线越发昏暗,让人如?坠云雾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靠得?太近了,傅棠梨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灼热得?叫人心悸,而他身上的味道,却是白雪覆盖山野,信者焚起乌木香,混合着白梅花的气?息,苦而清冷。

宫人早已不知去?向,此间唯有他和她,和歌舞盛宴只隔了一层半透的屏风。

“嗯?”他的语调挑高起来,带着上位者浓烈的压迫感,“你在怕我吗?”

方才喝下?的酒水都化作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傅棠梨一瞬间吓醒了,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动弹一下?,气?息微弱地道:“淮王威武,儿胆小,此刻心中犹颤颤。”

赵上钧好像笑了一下?:“哦,是因为我威武,还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傅棠梨头皮发麻,拼命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何出此言,叫人费解。”

赵上钧从鼻子里发出一点?声音,象是笑了一下?,那冰冷的意味却如?同?刀锋。他突然伸手,扳过傅棠梨的肩膀。

他的力度太大了,只是一只手而已,傅棠梨已经无法承受,被他压制着,腰肢向后弯折,几乎仰面倒在案几上。

金簪从发间滑落,掉了下?来,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丝缎,垂满他的臂弯,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朦胧的醉意尚未完全散去?,幽暗的光影下?,如?同?春日潋滟的水波,那是一种不自觉的、纯真?的妩媚。

赵上钧的心绪似乎愉悦了一些,又似乎更恼怒了一些,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来,看着我,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个问题是致命的。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傅棠梨硬着头皮道:“儿乃傅家二娘子,圣上钦定的太子妃,您是淮王殿下?,太子的皇叔,亦是儿的长辈。”

“哦?”赵上钧的语气?淡淡的,听过去?相当平静:“那却奇怪了,我既见傅娘子,颇觉眼熟,敢问傅娘子,是何缘故?”

傅棠梨的脑子“嗡嗡”作响,心脏“怦怦”乱跳,她恨不得?眼睛一闭,晕过去?算了,但是她不能,她还得?竭力露出一个微笑的神情,用最柔软的声音试图哄他:“殿下?大抵是眼花了,或者记错了,儿久闻殿下?威名?,今日方得?见,幸甚。”

“我眼花了?记错了?”赵上钧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好似叹气?的声音,“原来是这样,你喝醉的时候就是爱撒谎。”

她上回喝醉的时候,对他说了些什么呢?

傅棠梨回忆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果断地保持了沉默,汗水控制不住,从额头滑到?发鬓,有些痒痒的,她忍得?难受,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

她方才喝了酒,嘴唇湿漉漉的,这样咬了一下?,好像要滴出汁水,光线太过幽沉,那种粉嫩的颜色几乎要溶化了。

赵上钧的眸色更深,抓着她肩膀的手倏然收紧。

“嘶”,傅棠梨吃疼,心中慌乱起来,“殿下?此番情态,实在与礼不合,若儿有不周之处,容后赔罪,还请殿下?快快放手。”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傅棠梨这句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

而后听见高宫正的声音,恭敬地问候:“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吾等须向皇祖母祝颂敬辞,母后命我来唤傅娘子。”赵元嘉的声音听过去?带着惯有的矜持。

傅棠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脑子出现了一霎那的空白。

赵上钧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直到?此际,他还能慢条斯理地问道:“容后赔罪?说说看,你要如?何赔罪?”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一种沙哑的错觉。他俯视着傅棠梨,仿佛一只凶猛的野兽,在打量着他的猎物。

傅棠梨手指轻颤,不知道是怕外头的赵元嘉多一点?,还是怕眼前的赵上钧多一点?。

高宫正在外头笑语款款,拦住了赵元嘉:“太子稍后,娘子酒后仪容不整,请容她收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