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皇后怔了一下,黯然后退一步:“你这孩子……和母后要?这般生分吗?”
“五郎并?无此意,母后不要?多思。”赵上宣接过冯皇后手里?的酒盏,转手再次递到赵上钧面前,“来,五郎陪大兄喝一杯吧,大兄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需得喝杯酒压压惊。”
赵上钧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接过了那盏酒。
赵上宣自己亦斟了一盏,举杯和赵上钧碰了碰,仰首一饮而尽。
殿上明烛,照亮此间如白昼,侧旁象牙围屏,以钿螺镶嵌虎兽,呼啸于山林,烛光太盛,围屏后有模糊的影子闪动了一下,似画上虎兽抬首,张口欲噬人。
赵上钧低头,慢慢喝下了那杯酒。
赵上宣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一盏酒饮尽。
赵上宣的眼?中突然露出悲色,他仓促起身,朝赵上钧伸出手去:“五郎……”
赵上钧的手松开了,酒盏脱手掉下。
掷杯为令,杀了晋王。
第67章 第 67 章 夺位
他的目光望向兄长, 就是这一眼、就是这一瞬间,他又迟疑了,往昔的情意轰然?涌上来, 把他的理智淹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俯身?下去, 险险地抓住了那个酒盏,没让它碰到地面。
他跌在地上,双膝跪倒,手里紧紧地握住酒盏,缓缓地抬起头,急促地喘息着,眼眸浮起血色。
赵上宣踉跄着扑过去, 抱住了赵上钧, 他抱得很用?力, 以至于发抖起来:“五郎、五郎……”
好?似他只会叫这个名字, 其他的, 再也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赵上钧其实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他如同幼时一般,把头靠在兄长的胸前, 他完全动?不了, 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 不把那个酒盏摔在地上,他喃喃地这么问道,“大兄不要五郎了?想?杀了五郎吗?”
“没有、不是、不是的。”赵上宣脱口而?出,本能地反驳,他说完,又觉得这话是如此苍白无?力, 突然?大恸,哭了起来,“五郎,不是这样的。”
冯皇后跌坐于榻,泪如雨下,眼前的两个都是她的儿子,但是她只能选一个,做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乎?冯皇后得知章武帝立下了遗诏,赵上钧不在长安,她转而?告诉赵上宣,本以为赵上宣会欢喜的,但没有想?到,赵上宣也想?要那个位置,为了这个,他要杀了亲手养大的弟弟。
冯皇后心疼赵上钧,不忍叫他临到末了受这般锥心之?痛,她以袖掩面,痛哭着,哄骗他:“五郎,不要怪你大兄,大兄还?是疼你的,好?孩子,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的错,是母后在酒里下毒,你要怪就怪母后。”
“哗啦”一声响,象牙围屏被推倒,郭元俭带着数十士兵,手持兵刃,从?后面出来,他几个健步冲到赵上宣面前,提起了手中的剑。
“不!”赵上宣好?似惊慌失措,他把赵上钧抱得更紧了,疯狂摇头,“不、等等!”
郭元俭勉强收住身?势,气得跺脚:“晋王怎如此优柔寡断,事到临头,何需犹豫,快快动?手!”
赵上宣看了看怀里的弟弟,想?起这孩子年幼时,生了病偎依在他怀中,也差不多是这个光景,他禁不住泪如雨下。
原本按郭元俭的意思,在酒中放入鹤顶红或者牵机引等剧毒,服之?即死,不必再费手脚,但赵上宣终究不忍心让弟弟受那肠穿肚烂之?苦,更何况,这孩子素有洁癖,届时脸色乌青、口吐血污、甚至于面目扭曲,他若到了泉下,也必然?要生气的,故而?赵上宣把药换成了软骨散。
如今赵上钧身?体瘫软,毫无?反抗之?力,就这样,一剑穿心,了结就好?。
赵上宣这么想?着,一手扶着赵上钧,在赵上钧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地朝郭元俭伸出了手,艰难地道:“给我……”
郭元俭迅速将?剑放到赵上宣的手里,沉声催促道:“殿下,快!”
赵上宣抓住了剑,身?体发颤,双目通红,那剑似乎重逾千斤,他举了几次,也没能举起来。
“大兄……”赵上钧咬住牙关?,手指蓄力,捏紧了酒盏。
烛火摇曳了一下,须臾明灭。
“不!”赵上宣突然?大叫了一声,拼尽全力,将?剑扔了出去,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下不了手,狠不下心,终究还?是反悔了。
“晋王!”郭元俭大喝一声,脸色铁青。
赵上宣抱着弟弟,粗粗地喘着气,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暴躁而?无?奈,但他还?是很小心,拍着弟弟的后背,如同这孩子还?小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抚慰他:“没事了,五郎,没事,别怕,有大兄在,大兄会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的眼泪滴在赵上钧的脖子后面,湿漉漉,还?是温热的。
赵上钧恍惚想?了起来,很多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春日,他病得迷迷糊糊的、快要死去,大兄抱着他,说过同样的话。
“有大兄在,大兄会保护你。”
宛如昨日、譬如今日。
赵上钧闭上了眼睛,如同从?前一般,声音很轻、很轻,应了一声,“好?”。
他的手指僵硬地屈张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酒盏轻轻地滚落到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
王帐中的庭燎燃了彻夜,烛泪重重叠叠堆砌在枝脚下,慢慢地凝固、冷却,如同一团团死去的灰烬。
长夜将?尽。
”大兄要我让,我就让了,我自请出家?修道,抛却唾手可得的皇位,大兄担心我反悔,我就立下重誓,永不与大兄为敌,永不与大兄兵刃相见,如此种种,应当足以偿清大兄昔年待我所有的恩义。”赵上钧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道。
“可是,既然?如此……”元延帝呆呆地坐在那里,茫然?地道:“又为何会到了今日之?局呢?要是……时间能够回头就好?,回到从?前,回到你小时候,我们兄弟两个还?是那么要好?,五郎,我把你从?小养到大,其实我是真心疼爱你的,你信吗?”
“我信,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为大兄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赵上钧在元延帝的面前半跪下来,这样,他才?能够和兄长平视着,此情此景下,他并不愿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去看待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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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告诉兄长,“但是,人总是会变,大兄已经变了,而?我……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