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方司则跑了过来,她今天跑来跑去的,尤其忙碌,一头大汗:“太子妃,林承徽……下面、下面流了很多血,这情形不对。”

而赵元嘉已经在大声呼喊,他的声音急得发颤:“太医、太医,快叫太医!二娘、二娘在哪里?,你快快过来!”

如今太子但?凡有事?,第一个?要?叫的就是太子妃。

太医们正围在太子妃的身边嘘寒问暖,听到太子的呼喊声,他们齐齐抬眼?看了看高宫正。

高宫正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淡淡地道:“区区承徽而已,算什么,叫她且等着。”

赵元嘉又在大叫:“二娘!二娘!”

这是什么晦气玩意。

傅棠梨叹气,但赵元嘉叫得太急,没奈何,她便?带了两个?太医,过去瞧了一下。

但?瞧不瞧的,都没什么要?紧了,林婉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从长安出来,一路颠簸,本就坐胎不稳,何况这边太子不再宠爱她,那边林贵妃又死了,她心中早已惶惶不可终日,今夜惊闻噩耗,父母兄弟皆亡于一朝,又有人凶神恶煞地要?杀她,她禀性本就柔弱,这一连串打击之下,更是难以支撑,惊惧攻心,气淤于脉,冲撞胎气,那未成形的孩子没的福分,掉了下来。

一通忙乱,太医只来得及善后,宫人们收拾了血污,拿了那胎儿出去掩埋。

林婉卿躺在那里,号哭不已,凄声大叫:“孩子,我的孩子啊,还我的孩子!”

赵元嘉亦是心酸,纵然这会儿林婉卿容形狼藉,他一点?也?不嫌弃,过去握住她的手,颤声抚慰她:“没事?的,卿卿,没事?,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儿的,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林婉卿的脸色灰白得如同死人一般,头发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眼?底布满了血丝,泪水不停地流出来,声音嘶哑难以辨认:“我的孩子没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没了,姑姑也?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做什么呀?”

“你还有孤。”赵元嘉忆及旧日情深,心痛难耐,几乎哽咽,“孤在这里?,你放心,孤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会……”林婉卿遽然睁圆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榻上爬起,她的手伸出去,直挺挺地指向傅棠梨,目眦欲裂,“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把我的太子抢走了,是你害我!”

“卿卿,你冷静些,别这样。”赵元嘉急忙抱住了林婉卿,回头又对傅棠梨露出恳求之色,低声道,“二娘,你先出去,别叫她看到你。”

傅棠梨对于赵元嘉真是无话可说,但?此时看着林婉卿的模样,又觉得她可悲又可怜,这光景,也?不想?去计较,她摇了摇头,走出幄帐。

空气里?血腥的味道尚未散尽,林婉卿痛苦的哭声犹从身后传来,凄凉如同女鬼的悲泣,远处,马蹄纷沓,士兵行进间兵器发出碰撞的铿锵之声。

这是个?动乱不安的夜晚。

傅棠梨站在那里?,看了看天上的月,月色明朗,照不见人间悲欢。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玄甲军主帅大帐极为宽敞,容得下众多文武百官,两侧火把插在壁上,火光幢幢,忽而大亮、忽而昏暗,照着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安王、李光达站在正中,庄敬抱着臂,跟随在李光达身后,朝中武将多站在这一侧。

而以尚书?令傅方绪为首的一干文官则站在另外一侧。

双方僵持已久,傅方绪年纪大了,很有些支撑不住,他捂住胸口,咳了两声,勉强笑了一下,试图息事?宁人:“圣上日间劳累,这会儿已经安寝了,不宜惊扰,玄甲军杀了林商,这事?情嘛,也?是事?出有因,值此用人之际,或许圣上并?不十?分追究,总之,明日、明日再议也?不迟。”

庄敬“呵”的冷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王宪。”

王宪应声,从帐外进来。大帐外面黑压压地围着骁悍骑兵,马覆铁甲,兵执长戈,杀气几乎凝固成胶质。

文官们心里?都是一凛。

庄敬见了王宪,劈头就骂:“你这无知莽夫,乱杀朝廷命官,实在大胆,看看你闯的大祸,如今诸位大人要?问罪于我,你说,如何处置?”

王宪方才?因一时莽撞,冲撞了贵人,才?被打了十?个?大板子,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的,又不能在这群大臣面前流露出来,于是说话间就带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庄将军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和你相?干。”

大臣们听着那语气就觉得心里?发毛,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王宪阴恻恻地笑了两声,从腰间拔出佩刀来,拿了一块鹿皮擦刀:“来,哪位大人要?问罪庄将军,出来,我和您解释解释。”

他的刀身湿淋淋的一片红,说话间,血水犹在滴淌。

林商一家?上下,皆丧命此刀下,听闻已经被纳入东宫的女儿也?几乎不免,这手段,何等凶残。

王宪既说“不和你相?干”,意思就是他要?杀人,庄敬也?管他不住,文官们一阵胆寒,齐齐又向后退了一步。

傅方绪脸色十?分难看。

大理寺卿曹升忍不住怒道:“庄敬你够了,你大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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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着我们都过来,究竟有何用意,直说罢,犯不着拐弯抹角的。”

这时候,安王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而悲愤:“大周自先祖开世,迄今二百余年,四?海归心,万民?顺化,千秋基业也?,这大好山河若一朝亡于胡莽之手,我赵氏的先人都不得安息了!当日谁言弃长安者,当诛九族也?!林商狗贼,虽死不能赎其罪!”

这不但?是对傅方绪,甚至连着元延帝一并?骂进去了。

傅方绪胡须颤抖,强忍心虚:“叛军势头正盛,朝廷兵力不足抗衡,留在长安,等死而已,老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大周留一线薪火,怎么,死守长安以殉国,难道就能挽救大周危难吗?无济于事?之举,蠢人为之。”

”无能者无用,谁为蠢人,尚未可知。”李光达冷冷地打断了傅方绪的话,他早年随先章武帝征战四?方,气度间自带杀伐之态,三言两语,干脆而果断,“当今圣上不能守社稷,赵氏皇族自有人可承先祖之志,光复山河,此方为明主。”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大帐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下,文官们惊骇难当,再次齐齐后退。

王宪的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那些个?文官。

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李光达的话是什么意思,每个?人的心里?都和雪洞似的。

“不可!万万不可!”傅方绪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他的孙女是太子妃,他怎么能见得江山易主呢。

那些文官们各怀心思,交头接耳,私语如蝇声,嗡嗡不绝,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出声,或是附和、或是反驳,渐渐吵成了一锅粥。

曹升看了看左右,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喃喃地道:“可、可是,淮王重伤,性命垂危,不能战,这、这……”

“淮王的安康,毋须曹大人来担忧。”李光达一脸肃容,虚空拱手拜了拜,“而今之计,唯有早作决断,请圣上禅位于淮王,才?可力挽狂澜,若不然,叛军不日将至,今日在场诸位大人的头颅恐怕皆要?堆砌于长安城楼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