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赵元嘉紧张得?僵住了。

春鈤

但韩子琛只?是笑道?:“若我说,是担心表妹的安危,为了保护表妹而?来,你可相信?”

傅棠梨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思忖了一下,十分干脆地回答他:“我不信,我心里恍惚觉得?,你不是这般良善之人,你此行究竟是何用意??”

韩子琛遗憾地摊了摊手:“你原来多聪明,我什么都不用说,你就能猜得?到,如今不成了,把脑子给磕坏了。”

傅棠梨略蹙眉:“表兄一向都这么讨人嫌吗?”

“你可别生气。”韩子琛敲了敲案几,他的言语坦诚得?近乎无赖,“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若非你,我也?搭不上这条路子,罢了,你忘了也?好,免得?向我索要报酬。”

傅棠梨遽然一惊,瞳孔骤然缩紧,瞬间出了一袭冷汗,她隐约意?识到韩子琛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并?不能十分确定,也?不好明说,只?是低下头,沉默了一下,斟酌着道?:“渭州百年基业,乃韩氏先?祖累世所?积,颇为不易,如今天下大乱,时局动荡,未知明日如何,表兄身为渭州之主,应以守成为宜,岂能如此激进冒险?”

韩子琛仍是一副温雅君子之态:“富贵险中求,我是什么样的人,表妹还?不清楚吗?”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又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头,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哦,对不住,我忘了,你如今确实是不清楚的。”

两个人这一来一去地说着,听得?赵元嘉皱起了眉头:“二?娘,你和韩世子在说什么?”

傅棠梨不太?愿意?和赵元嘉谈论这个,她当作没?听见,随口转了提及另外一个话题:“对了,表兄,我还?有一事问?你,我身边原有两个贴身侍婢,据说本是从西宁伯府跟着出来的,我出嫁前,打发她们回渭州去和家人团聚了,不知她们两个眼下如何?”

“你是说黛螺和胭脂吗?”韩子琛不过略一沉吟,很快会意?过来,他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这两个婢子是西宁伯府的家生子,父母家人皆在府中,我却未曾听闻她们回来的消息,怎么,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吗?她们若敢弃主私逃,我定要将其家人一并?贬了去做苦役。”

傅棠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答案,倒也?有几分是意?料之中,她瞥了赵元嘉一眼,神情淡淡的。

赵元嘉猝不及防,慌乱起来,他不敢直视傅棠梨,目光飘移不定,支支吾吾地道?:“呃……眼下天色晚了,不若……韩世子请回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当此众人面,傅棠梨也?不好现在就和赵元嘉追究起来,她只?能顺口应道?:“是,表兄从渭州一路赶来,多有劳累,先?请回吧。”

“也?罢,那某便告退。”韩子琛点了点头,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道?,“表妹,送我一送。”

赵元嘉生怕傅棠梨要和他谈及两个婢子的事情,巴不得?暂避一下,当下故做大度,扭过头去,不予阻拦。

傅棠梨起身,随韩子琛一起走了出去。

天色确实晚了,时值十五,晚风簌簌,明月似玉盘,水银泻地,山林草木皆傅粉,无处不白,人间万物纤毫毕现。

渭州的骑兵拨转马头,跟随在韩子琛身后,马蹄踏踏的声音沉闷而?杂乱,给这无边月色平添杀伐之气。

韩子琛走在前面,他负着手,虽着一身甲胄,却似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傅棠梨说着家常话:“表妹,不是我说你,你先?前中意?的那个,我是比不上,那没?话说,如今嫁的这个……”他“呵”了一声,懒洋洋地道?,“算什么?我都替他臊,配不上、真?真?配不上。”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但很奇妙,傅棠梨完全听懂了,她这会儿本就烦闷,闻言顿时板起脸,冷冷地道?:“干卿底事。”

韩子琛转过脸,看了看傅棠梨,声音变得?十分柔和:“那倒也?是,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既然嫁给太?子,自然与他休戚一体,同心同德,我方才说错话了,你别恼我。”

傅棠梨瞥了他一眼,目光充满不耐。

韩子琛当作不知道?,继续往下说,说得?情真?意?切:“但是你看,圣上携文武百官逃出长安,护卫兵力薄弱,后头更有叛军步步逼近,你的太?子如今可是朝不保夕,危险得?很,真?叫人担忧哪。”

“嗯,那如何?”傅棠梨心不在焉,随口道?,“表兄有何高见?”

韩子琛循循善诱:“你忘了,你手上有渭州银矿的半数权属,你可以此作价,向我借八万骑兵,我保你的太?子安然无虞到蜀州,如何?”

“做梦呢。”傅棠梨毫不客气,她甚至睁圆了眼睛,“半座银矿,向你借八万兵,我要这八万兵作甚?说什么胡话,我莫不是疯,太?子哪里值……”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恭敬,把下半截硬生生收了回去,哼了一声,断然道?:“总之,钱财乃立命安身之本,何其要紧,不管是太?子还?是谁,这世间没?有什么人值得?我把手里的银矿拱手让出。”

“不错。”轻笑声自旁边穿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和印象中的一样,低沉而?浑厚:“须知她只?是失了记忆,不是失了心智,子琛还?是打住吧,不要试图诓骗她了。”

赵上钧从树后走出,他依旧做道?士打扮,披一袭鹤氅,宽衣广袖,长身若青松,容姿世无双,似仙人临于此间。

骑兵们恭敬地下马,退到远处去。

韩子琛遗憾地“啧”了一下,朝傅棠梨做了一个告辞的姿势,无声地离开了。

这里离太?子驻营处已经有些距离了,坡地起伏,树木丛密,月在枝头,林鸟掠过,须臾阴影。

大约,并?没?有人可以窥见吧。

傅棠梨的心跳得?很急,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发鬓,她矜持地退后半步,垂眸不敢看他,低声问?候:“皇叔大安。”

赵上钧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来。

夏日,山间的草木恣意?生长,散发出炙热而?躁动的气息,藏在草木中的虫子啁啁鸣叫,十分急促。

傅棠梨抬眼望着他,那一瞬间的时光仿佛拉得?长长的。他要做什么呢?要不要躲开呢?她站在那里,模糊地这么思量着,心中有些茫然,一动不动。

而?他只?是理了理她的凌乱的发鬓,替她将几缕碎发捋到耳后,轻盈如同羽毛蹭过。

“梨花,你瘦了。”他叹了一口气。

先?是被软禁在长阳宫,之后沈皇后过世,她忙着操持后事,没?过多久,叛军临城,匆忙出逃,这段日子来就没?个安稳时刻,能不瘦吗?

傅棠梨苦笑了一下,鼻子有点发酸,含糊地“嗯”了一声。

赵上钧倏然摊开双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用宠溺的语气抚慰她:“别怕,梨花,我在、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傅棠梨一惊,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怀抱。

但他抱得?那么紧,双臂强硬如同铁箍,牢牢地禁锢了她。

他的身上带着梅花的苦香,或许还?有血液干涸了,宛如铁锈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夏天的夜晚,连空气都是滚烫的,男人的气息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无从逃脱。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惶恐和不安仿佛一下子全部涌上胸口,在旁人面前,她要装作冷静坚强,但此刻,在赵上钧面前,她却一点一点地软了下来,低了头,脸贴着赵上钧的胸膛。

他的胸膛坚硬而?宽阔。

傅棠梨喘息良久,闷闷地道?:“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