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的回过头来,青丝和耳坠在空中划出弧度,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是笑意:“难道我方才不美吗?”

青柳呐呐低下头:“好看的。”

顾瑛又去看陆渊,陆渊半垂着眼掩去眸中深意,只低声应着:“殿下自然是好看的。”

他那张脸太过平淡,永远波澜不惊,顾瑛也看不出来他生气了 没有。

不过一般人被称为犬,都会愤怒的吧,顾瑛手指胡乱绞在一起,心说她那不也是为了最快堵住荣小姐的嘴。

反正她已经在陆渊头顶胡作非为了,再多两件气死他的事情应该也不打紧。

这样想着,顾瑛神色又轻松了起来。

一旁的孙小姐和刘小姐对视一眼,试探着对顾瑛说:“难怪,我瞧着殿下裙子样式新颖,扬起来的时候同仙女一般,方才就想偷偷问一句呢 ,是哪家绣纺做的呢。”

有人夸赞,顾瑛自然有兴致,转头就牵着她二人的手高高兴兴聊起来了。

青柳慢慢退到后面,低声叮嘱着陆渊说:“殿下下次若是还这样,你可得当心一点扶好,别让殿下摔着了。”

一直垂着头的人突兀发问:“殿下从前也这样吗?”

“什么?” 青柳愣了一瞬,抬头去看陆渊的表情,却见他只是凝望着公主的背影,神色叫人看不透。

陆渊敛了神色,眉目疏淡:“殿下从前也这样扶着别人的肩吗?”

“那自然不是,”青柳下意识回答着,“殿下不怎么喜欢碰别的下人,只踏背而下,不曾这般过。”

陆渊想起夜里她抚摸伤口的那双手,冷冽的目光下落,如有实质般悄然缠绕住那层层裙摆下的纤细腿腕,晦涩攀爬。

走到一般,顾瑛才想起皇帝的嘱托,转身对青柳和陆渊道:“去取马车上的礼品,送至前殿,那都是本公主的心意呢。”

毕竟是皇帝拉拢朝臣表示关心的手段,她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青柳有些犹豫:“我们都走了,殿下身边不就没人了吗?”

顾瑛轻笑:“这不是还有风萍吗,再说去赏荷而已,又没什么,快去快去,莫让主人家久等了,皇兄该骂我了。”

风萍对青柳点点头,青柳便放心了,快步往马车里走去。

陆渊皱了皱眉,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步伐比青柳大了许多,三两步就越过了她。

到了前厅,管家听闻两人来意之后微微一笑,只转头对陆渊说:“陛下赐予宝剑是候府之幸,侯爷早有交代,还请这位小哥将这些兵器送至书房,容侯爷亲自接手。”

青柳看着波澜不惊的陆渊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该在这里等陆渊还是先回去。

管家恰到好处笑道:“落词比诗之后就是游船花灯了,更有美酒佳肴相伴,听闻公主喜好酒酿,还是早些去公主身边,以免贪杯伤身啊。”

青柳想起自家殿下上次醉了到处拿刀戳门的事,打了个冷颤,便不再犹豫了:“阿圆,你去把东西奉给侯爷,我先去找殿下了,免得风萍姐姐一人劝不住。”

管家笑眯眯看着那婢女快步离开,而后笑容逐渐消失,微微凝重地朝陆渊弯弯腰:“这边请。”

两人无话,在寂静之中走向布满琴丝竹的雅致书院。

“侯爷,”管家敲了敲门,“陛下赏赐了宝剑,特让公主府的下人送来了。”

书房内的声音苍老,却依旧有力:“放进来罢。”

管家关好门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侯爷正落笔下字,他已经老了,两鬓斑白,可双目依旧亮得惊人,头也不抬道:“就放在那罢,人老了,早已提不动这剑了。”

无人回答他,却听铿锵一声,有人在一瞬间将御赐的宝剑抽了出来。

侯爷的笔尖一顿,接着猛地抬起头,恰见那下人装扮的少年手腕翻转,靠着巧力将剑锋朝上一掷,几息过后,房梁处传来一声闷哼,那剑重新落回他手,已是沾了血迹。

陆渊食指轻擦过带着血的剑刃,有尸体坠落在他脚边,死状可怖,而他只是缓缓勾出一个笑容,沉郁双眸下隐藏着肃杀的凌厉:“侯爷真是说笑了。”?

第17章 对着别人笑

侯爷看了眼垂落的尸体,又看向他。

年过半百的将军双目如火炬,这样的目光曾从无数死尸上碾过,平日里谁见了都发怵,然而他面前的这个下人打扮的少年却挺直脊背不躲不避。

那带着血的宝剑寒光直直照着他如玉的面容,照出他眼里刻骨的恨意。

陆渊徐徐抬脚,踩在了那已死了的探子身上:“若是提不动剑,可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只一味避让,待避无可避之时,便成了下一个陆家。到头来,护江山,护社稷,却连自己的家人都守不住。”

陆渊轻轻笑了起来,骤然眯起的眼眸透着锋利的光: “侯爷,您选什么呢?”

侯爷叹了口气,慢慢放下笔:“你还是来了。”

这个孩子身上的煞意竟然比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还要重,或许答应他复仇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一开始只是搜查到陆家还有活下来的一个孩子,所以他竭尽所能保下了他,希望佳月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这个孩子沉默,孤僻,甚至是有些阴冷,他都觉得没有什么,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他只希望小女儿留下来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孩子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还要恐怖。这个孩子不仅驯服了他留下来的那支暗探,精兵,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陆家藏留下来的暗卫,甚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难以置信,侯爷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待他去问陆渊时,那个孩子只是擦拭着长剑上干涸的血迹,落下一句平淡无奇的话:“陆家死了多少人,皇家就该有多少人陪葬。”

那么小一个孩子,就这样跌跌撞撞一个人咬着仇恨长大了。

陆渊似笑非笑眯起眼眸,温声说着:“您不会觉得,只要不让我想着复仇,我就会像千千万万个孩童那般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吧?”

“怎么可能呢,我的外祖父,”他往前走了两步,暗红色的血印妖如怪物,“我始终记得陆家的血染红街道的那一日,记得残肢断臂层层相叠的那一幕。”

陆渊窥见了侯爷眼里的动摇:“我的母亲,那么温婉柔和的一个人,平生第一次做出格的事情,竟然是抢侍卫的剑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