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感受到正被阴冷的视线锁定缠绕,她也还是乖乖坐在那里,不躲,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很乖。

直到粘腻的视线贴近,直到它靠得更近,她才猛地回过头去,目光灼灼射向始作俑者。

这次她准确抓住了那道视线,一路向后追查,直到看见昏暗灯影下,那抹浓黑的影子。

那人明明在昏暗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是最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但一旦看见他了,就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最先看见的是脚,他的皮鞋抵在桌腿旁,像是压在人心头一样沉甸甸的,笔直的西装裤下露着脚踝,冷白,洁净,顺着看上去是笔挺妥帖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领带打的周正,最简单款式的黑色领带夹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冰冷,严谨。

再往上便是那张脸,男人的脸苍白到阴郁,额前的黑发散落遮住他的长睫,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金丝镜框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他懒散地靠在软椅上,恣意从骨子里蔓延开来。

病痛赋予了他散漫颓靡的独特气质,他漆黑狭长的眼隔着镜片锁定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被抓包的慌张,反倒是堂而皇之,坦诚地回望过来。

视线接触的一瞬间,那股潮湿阴冷的感觉再次萦绕住顾瑛,她猛地回过神来,他是故意让自己发现他的。

那人像是裹着人类皮肉的野兽,如果落到他手里,不仅仅是会被吃掉,那是连骨头渣子都会被他慢条斯理嚼碎的。

男人察觉了顾瑛眼神中的戒备,倒也不在意,只是礼貌颔首。

就在这点头动作之内,那些凌厉侵蚀的感觉都尽数收了起来,只剩下温和斯文。

仿佛刚才那快要被拆之入腹的感觉,是顾瑛看错了一样。

这个人过于危险了,就算她是块石头,被嚼骨头也是会觉得疼的,顾瑛错开视线,无意识的咬住了唇。

沈瀚眼尾眯起,饶有兴致盯着她的变化。?

第4章 接触

身旁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议论着她的身份,夸张地叙说着实验者后代的病痛残缺,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令顾瑛心中发闷。

她无措了一瞬,很快强压下心中的痛苦,平淡地看向每一张议论她的嘴。

她不说什么,只凭那泛红的眼尾和过于直白眼神,就能让那些人心虚地闭上嘴。

顾瑛满意收回视线,侧头看向沈瀚时,只恰到好处垂眸,流露出几分脆弱易碎的美。

沈瀚视线一顿,接着看见那轮椅上的小人期期艾艾抬起头,半是哀求半是信赖般看向他,又在他作出反应之前失落胆怯的低下头。

他眼尾眯起,笑得意味不明。

系统呆愣地看着这场无声交锋:“宿、宿主,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隔壁那只狐狸捕猎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顾瑛随意回答着,看向那边讨论的人群。

讨论似乎已经到了尾声,沈元左右逢源,没用到多少时间就和其他几家谈出了满意的结果,原来他是借花献佛,还没拿着顾家的股权,就开始先应承诺了。

“我知晓大家的心意,只是大家平时都忙,沈某一个小辈,倒是愿意多替大家一两分薄力。不如让我沈家收养顾小姐,好好照顾她,毕竟顾小姐曾经也是我的未婚妻。”

沈元说这话并不是没有底气的,他向来伪装的好,顾小姐对他有几分特殊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本就是帮忙,那些股权自然也不好意思拿下,我沈元就厚着这个脸皮,我们用顾小姐的名头建立个基金会,帮助更多的实验者后代,其他的股权也就散给大家了。”

顾瑛扯了扯嘴角,这位的盘算倒是好,不费一兵一卒,既名正言顺拿走顾家股权大头,又做好人一般让其他家也都吃点好处,显得他有情有义一样。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李正就欣然点头:“还是小沈实在,既然如此,那我也能放心把小瑛交给你了。”

他说着就把顾瑛往沈元那边推,沈元也淡笑着伸出手,眼中藏着势在必得的光。

这场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就快要完美收尾,顾瑛不过是被夹在在其中的浮萍,连自己的去留都决定不了。

轮椅上的少女手指蜷缩起来,惊惶望着推搡着她的人群,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只能绝望又慌乱地回头,不知道在看谁,那双清冷的眼浮上水雾,把最后一丝光也淹没。

于是,当沈元手离轮椅还有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一个冷淡的声音轻轻落下,压得满场静默无声。

“不错。”

只是简短的两个字而已,顾瑛却看见沈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些围坐在一起的公子哥们也都放下二郎腿,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中规中矩坐好,全场被这莫名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唯有顾瑛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回头看过去。

顾瑛看着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走出来,每一步都向踏在人心尖上一样沉而稳,那金丝眼镜尽职尽责压制着他的侵略性,但其他人好像还是很怕他一样,谁都不出声。

沈元慌了一瞬,按照计划,沈瀚今天应该被支开去米国竞标才对,怎么这个时候还在A市?

但他不能露出端倪,只能和以前一样,不甘心的低下头,还要维持自己温润无争的样子:“小叔,你怎么亲自来了?”

沈瀚掀了掀眼,简单的动作也难掩矜贵。

他的表情温和,那双眼也勉强算的上弯了弯,尽管如此,还是让沈元内心窒了一瞬,好像所有的的计划都被面前这个人窥探到了一样。

不会出问题的,沈元安慰自己,所有布置的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沈瀚才从医院出来,就算是再厉害也发现不了什么

况且,他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实验者的后代有什么兴趣,她总还是只能跟着自己。

沈元找回了一点底气,又重新笑了起来:“这位是顾家小姐,前些日子的事小叔您也知道的,大家聚在这里,也都是想帮顾家一把。”

沈瀚漫不经心地侧头,漆黑的眼从那些脸庞上略过,似笑非笑地勾起唇:“都这么关心顾家啊。”

同他对上视线的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没有人会忘记这个斯文温和的男人在爬上那个位置前所做的事,那些肃清的手段到今天也依然震慑着其他人。

这个疯子就算是不沾血也足够让人畏惧。

无形地压抑令气氛沉闷下来,没人搭话也没人打破这份诡异平静。

他们忌惮着,却也都在阴暗中滋生出别的心思,想让沈瀚死的人,从来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