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的手捏紧了床单,她慢慢沿着那双脚慢慢抬头看去。
目光才触碰到他的脸,只觉得耳边突然嗡鸣一声,仿佛有什么电流从左耳窜到右耳,令她大脑困顿发麻,几乎晕倒。
耳边传来了一声低语,复杂晦涩,像是念什么古老的咒语。
“小…姐。”他的唇舌还像是念什么晦涩的古文,小姐两个字也说的含糊迟钝,语调古怪的没有起伏,让人身上汗毛悚然。
顾瑛捂着额头谨慎往被子里躲了躲,手盖在眼前只留出一条缝去看他。
出乎意料的,她的视线没再受到任何阻拦,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情景。
地上湿滑一片,他身上破损的管家服也湿哒哒黏在身上,衬出他修长清瘦的脊背,裸露出来的肌肤是冷调的白。
而那张脸也漂亮得令人惊异,黑色微卷的发丝搭在额前隐约盖住眉毛。
他的眼睛空洞而冰冷,瞳仁像是剔透的猫眼宝石,却只有很淡很淡的灰色,一种被稀释了生命的死寂。?
第4章 扶您上来
这样的颜色让顾瑛很快就联想到了梦里面那片天,一点漆黑的墨点在瞳仁上,那些深沉的黑被不断的冲散泛开,雕刻成他双眼的样子。
“小…姐。”
他再次喊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缓慢而僵硬的歪了歪头。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他身上有种残缺且诡异的美感,见顾瑛不理他,他垂下眼,两排鸦黑细长的睫毛轻伏在眼睑上,透出几分斯文淡雅。
他简直漂亮的不像话,可顾瑛仔细去看,他唇畔涂抹了鲜血般的红,下颌处仿佛是生了几点红痣。
屏住呼吸再看,才发现那或许是几滴溅上去的血。
窗外月光洒落,银白的冷辉垂在他半边肩上,顾瑛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看这身衣服,好像是玛丽带来的那个管家。傍晚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多看,那位管家有这么年轻吗?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恐惧,他眼尾慢慢眯起,指尖轻柔摩擦着,在腿侧不轻不重点了点。
黑夜浸了他一身,悄无声息雕刻着他的影子,将那些触须塞进人类形状里,不让它们蠕动。
顾瑛呼吸窒了一瞬,脑海里关于管家的稀薄印象更加模糊,她很快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挺直了脊背,皱眉看向这个乱糟糟的人,清亮的声音尽力起伏:“谁允许你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
他微微低下头,下颌线条明晰,那对眉眼洁净而无害:“小姐,我很抱歉。”
他说话的语调也正常了许多,虽然依旧没有什么音调起伏的变化,但起码听了不会让人身上一颤了。
“我是看见您有些难受…”
“用不着你管。”坏脾气的大恶人小姐打断他的话,“既然查尔斯伯爵一直不来管我,那么最好到死也不要管我,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
他顿了顿,薄薄的眼皮垂下,顺从的往后退去。
黑色影子里有柔软触须不甘心的伸出来,要朝床上的人卷去。他微微眯眼,室内寒意顿生,黑影僵直着再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化作双腿跟着走了。
顾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那人安静离去,临走前也没忘为她关上门。
她再往那片潮湿的地板看去,那里光洁如新,之前见到的潮湿黏液好像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顾瑛也没有了下去喝水的欲望,抱着被子躺下打了个哈欠,仿佛有海雾降临在她身边,她难以控制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再醒来,昨晚看见的诡异场景已经模糊了,顾瑛只记得她的好父亲要把她接到身边去。
楼下的凯莉早早的就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烤得香甜的吐司配上切好的香肠,还有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她照顾小姐已经很久了,十分清楚她的脾性。
“您不如就同玛丽一块回去吧,那本来就是您该去的地方。”
顾瑛咬着叉子没说话,其实蓓瑛也只是象征性发发脾气,她一直一直想要去父亲身边,或者什么伯伯叔叔别的什么亲戚也好,她不想一个人。
凯莉怜爱的看着她,温柔说着:“查尔斯伯爵本来就应该把您接过去,现在他终于开窍了,您就勉为其难原谅一下这位糊涂的伯爵吧。”
顾瑛优雅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稍稍思索了一下才点头说:“凯莉,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凯莉看着面前的小姐,她清亮的茶色瞳子里早就含着碎光,柔顺的黑发浓密无暇,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姐,她真的不明白查尔斯伯爵是怎么忍心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住这么些年的。
凯莉在顾瑛面前蹲下来,替她整理着衣衫,细心叮嘱着:“我知道蓓瑛是位聪明的小姐,去到伯爵那边后一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只是您也要稍微收敛一些。”
为了防止蓓瑛小姐生气,凯莉委婉换了个词:“收敛一些,否则您的聪明会刺伤有些人的心灵。”
顾瑛弯眸笑了笑,她不生气的时候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日光从她垂落的乌发上擦过,照进她清冷的眼里划出点点弧光:“我当然知道。”
玛丽在一旁没敢说话,见顾瑛终于点头肯跟着离开了,她才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搬上马车。
顾瑛的东西并不多,况且大部分东西去了伯爵家都会买新的,所以只挑了些她格外喜欢的衣裙。
临走前,顾瑛站在门口没动,转头问凯莉:“你真的不和我一块去吗?”
“是的,我的小姐。”凯莉大步走上前,她最近正在准备和那位笨拙的卡尔结婚,她将拥有自己的家,定居在这里。
凯莉捧起顾瑛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愿您一切都好。我相信我不在了,那位管家先生也能将您照顾的很好。小姐,愿您一切都好。”
才一个晚上而已,凯莉就那么相信那个管家了?
顾瑛狐疑转身,她走向马车的那一瞬间,有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在她之前撩开了厚重的车帘。
指节骨感清晰,往上看去,单薄皮肤下腕骨漂亮突起。他半弯着腰朝顾瑛伸出手,日光粲然落下,只让顾瑛看清他淡色的唇。
“小姐,”他低下头,眉目间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又在眯眼时变成淡然的笑意,“我扶您上来。”
顾瑛的目光落在他执事服下的窄腰上一愣,不自觉乖乖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