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因为沈瀚无法抑制从骨髓里溢出来的疼痛,那些病痛如绞人的藤蔓,深入他的每一块骨头,拉扯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他活得比谁都痛苦。

轮椅上的少女忽然朝沈瀚伸出了手,细嫩纤白的手指很轻地搭在了他的衣摆上,微微一拉,好像就将他从所有人都忌惮嫉妒的阴暗中拽了出来。

沈瀚慢悠悠垂头,线条锐利的脸稍显柔和了些,狭长的眼在看向那与西装格格不入的嫩白微微眯起。

“顾、小、姐。”

她的名字被拆分开来,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齿间吐出,这简单的话语被他说得像是把她皮肉拆离开一样,顾瑛手指不安地蜷缩起来,松开了他的衣角。

沈瀚居高临下俯视着轮椅上的少女,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变化,随后又俯下身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叫什么?”

沙发上的夫人们面面相觑,其他人则又是嫉妒又是惊诧地看着那两人。

邱商惊得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他眼睛是长歪了吗,他看见什么了,这位摸了顾小姐的脑袋?

倒不是他反应大,只是沈瀚这人,用“不近女色”这个词形容他都算有失偏颇了,要他邱商来讲,沈瀚应该是“不近人类”。

而且,没记错的话,沈瀚是反基因实验手段最激进的人,他会摸一个基因实验者的后代?

不会是想拧死顾小姐吧?

第5章 她很乖

看那能称得上是温柔的样子,好像也不是。

邱商慢慢打了个寒颤,后怕地想还好自己之前没出言冒犯顾小姐

或许是周围人的议论惊扰到了少女,她长睫颤抖,又缩回了轮椅里。

沈元的手早就捏成了拳头,见顾瑛这样抗拒,心里痛快了不少:“她叫顾瑛。“

他语气温和,言辞间带着对顾瑛的亲昵:“顾夫人取这个名是希望她像美玉一般,坚若磐石又能散发自己的光彩。”

他和顾家一直走得近,知道这些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顾瑛眉头几不可闻皱了起来,她的名字才不是这个意思,“瑛”字明明是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石头。

愚蠢的人类。

沈瀚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微沉的眉骨慢慢松开,像哄着人一样耐心问着:“告诉我名字,又不会吃了你。”

在场人的脸色变了变,彼此对视一眼,看向沈元的目光多了些别的东西。

之前看沈元以沈家的身份左右逢源,只因为他们都希望和沈家交好,以为沈元能代表沈家,但现在,看沈瀚的意思,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沈元。

邱商更是乐呵呵笑出声:“瞧之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坐上当家主的位置了。原来,人家正主连理都不想理他呢。”

沈元保持着笑意,他心中再愤恨也能端着温润的样子不变,能在沈瀚眼皮子底下生出别的心思,他也自有一番自己的本事,起码这能屈能伸的样子是别人学不来的。

他藏着算计的眸子看向着顾瑛,期盼着顾瑛最好是不予理会,或者惹怒沈瀚。

顾瑛没动,男人的影子黑而庞大,笼罩住了整个轮椅,像牢笼一样完完全全把她收拢在里面,更别说他在慢悠悠逼近,那湿热的呼吸迫人,压得人不自觉感到惶恐。

有极淡的幽香略过他的鼻尖,柔风一般轻易抚平那些烦躁和嗜血的欲望,连骨子里不断躁动的疼痛都因为靠近她而静止,沈瀚的双眸在刹那间迸出冷光,令少女无意识地一颤。

很独特的味道。

他的指尖从顾瑛头顶滑落,顺着她浓密的黑发往下蜿蜒,不紧不慢停在她颊边。

少女似乎被吓到了,也不知道躲,只愣愣望着沈瀚.

沈瀚俯视着她因仰头而露出的细白脖颈修长,眸光渐渐深,指尖轻缓地点了点她细白的脸。

他漆黑的眸子如摄人心魂的漩涡,令她闷闷吐出两个字来:“顾瑛。”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似乎因为害怕还有点含糊不清,可怜兮兮的。

但刚才对付那位小姐的时候,他没错过她眼中的漠然和睥睨,真有意思。

沈瀚漫笑,低沉的笑声若无其事扫过顾瑛耳尖,那金丝眼眶微微泛着光,显得他斯文极了。

顾瑛看着他这副样子,余光又瞥了瞥沈元。

他同沈元那副教授般的谦和温润不同,沈元伪善的做派能唬住很多人,但沈瀚的温和却像是在刀鞘上尝甜头,谁都不知道那刀鞘什么时候就消失,露出逼人的刀锋来。

他这时候装得好,温和又有耐心,好像只是心血来潮问问可怜的少女一样,只有顾瑛知道,这人潮湿滑腻的目光是怎样的诡谲缠人。

疯狗。

顾瑛在心里想着,默默往后面缩了缩。

沈瀚见她这样也不生气,只是直起了身子,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沈元一样,悠悠看着他:“你说想收养她?”

空气窒了一瞬,沈元瞳孔微缩,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沈瀚的试探,只巧妙说着:“她毕竟是我的未婚妻。”

沈瀚斯文颔首,十分自然地绕到顾瑛轮椅后面:“嗯,是听说过沈家有婚约。”

旁边人见气氛缓和了些,都活络了心思,同沈瀚说起顾家的事来。

这样热切殷勤的脸面是沈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就算他借了沈家的风头,那些人对他也永远不会像对着沈瀚一样,又怕又恭敬。

沈元咬紧了牙,他转身看向顾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知道顾瑛从小就一直喜欢他,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他沈元就是顾瑛最在乎的人,就是顾家的好朋友。

随便给她一点眼神,也能让这傻子高兴一整天。

就算让沈瀚带回去又怎样呢,顾瑛是迷恋他沈元的,只要他一个命令,这颗棋子能轻易变成他击败沈瀚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