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晕了。”谢承远散漫说着,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辨不出真假,只看着他踏着烛火走过来,自高而下凝视着她。

面前白光又闪过,顾瑛纤长的睫颤动不止,她看着谢承远衣角淌着水珠,还没说什么,脸颊忽的一热。

一只温热的手贴着她的脸,慢慢将她额前碎发捋过,指腹拭去她额上薄汗。

烛火似在凤眸里幽幽漾开,谢承远在顾瑛面前单膝蹲了下来,拿起旁边的团扇给她扇风:“怕雷?”

丝丝凉意令人舒畅了很多,顾瑛看着他指腹上的茧印没说话。

白日里他无可挑剔的棱角轮廓在夜晚看起来好像多了点什么,勾住人的眼睛。

几点雨滴停在他眉尾又蜿蜒而过,阴影里他喉结轻微滑动,指腹勾住衣领往下扯了些。

顾瑛目光躲闪了一瞬,又怕他身上湿答答的病了,拿着自己的素色帕子给他擦去雨水。

她动作温柔间谢承远就那样直勾勾看着人,看得她好不自在,只能转开话题问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冒着雨半夜翻墙?”

“想见你。”谢承远低声说着,声线仿佛也沾了点雨夜的冷,泠泠落在耳边,又好像在笑,“同他们说起你的名,突然就很想见你。”

顾瑛抬眸看他,他眼帘压了压,绕过帷幔往她的眼半眯着,瞳色很深。

对视一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鼻尖苦香无声流淌,蔓延。

她跪坐在床榻上,后腰曼妙塌陷着,长发乌黑稠密,几缕发丝乱糟糟贴在脸侧,眼角泛着脆嫩的红,像是刚哭过。

“最近几个月能不要出门就不要出门了,长安城会乱一阵子,等乱完了你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承远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声线却在夜色中温柔泛开,稳稳盖住隐约传来的闷雷声。

“很乱?”顾瑛茫然看着他,食指轻轻动了动抓住他的袖角,催促他把话说完整。

黑夜里安静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只有烛火在旁边柔柔照亮着彼此的脸,把眼角眉梢每一点压不住的情意都照得滚烫。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关于储位的各种消息会混杂着乱飞,总会有人坐不住的。”谢承远漫不经心说着,眉宇间多了几分冷锐,似乍然出鞘的利剑,仅凭寒光就能置人于死地。

他说这话时并不是刻意的胸有成竹,而是再自然不过的平静,慵懒轻慢。

“几个月之后的事你说得这么清楚,”顾瑛看了看四周,还是压低了声音,“谢承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承远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勾唇笑了起来,肆意揉了揉她的头,揉得她身子微微摇晃,不满的喊住他的名。

那只有力的手扣住顾瑛后脑勺,微微用力便让她额头贴过来,苦香缱绻拂过唇角,他压低声线,嗓子带着哑:“没瞒你。”

“那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要离开长安了。”

他的指腹摩挲过顾瑛的脸,喉间溢出的低笑令人耳廓酥软,偏偏还将字音咬得含糊暧昧:“顾瑛,你会不会想我,哪怕一点?”

第27章 低语

屋檐滚落的雨不住击打着芭蕉叶,滴答滴答,静谧潮湿。

几声低语仿佛床笫间的呢喃,顾瑛长而稠密的睫毛颤了颤,泛着潮意的瞳仁定定看着他,一瞬间就想到了白日里长公主府的那件事。

“离开长安,是要去平定南蛮战乱吗?”

那双顾盼生辉的圆眼紧紧盯着他,脸颊乱糟糟的发丝看起来毛茸茸的,似乎乖顺的可以让人拿捏。

颈项同肩头连成道纤细的线,只有一点淡淡小痣清冷点在上面,无端勾人。

“是啊,给了我个骠骑将军的名头去边境卖力。”谢承远目光顿了顿,克制着收回来,“这可不是说回就能回来的,怕了没?”

骠骑将军不是个小的位份,皇帝一向忌惮定平侯府,不肯给任何一点多的实权,怎么这一次就愿意让谢承远碰到兵权?

除非前路艰险,十有八九他有去无回。

“我怕什么呀,我是担心你…”顾瑛话说到一半顿住,面前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让人根本没法忽视。

谢承远目光慵懒的迫近,额头慢慢蹭过她的眉心:“担心我?”

只差一点就能吻上柔软唇锋,他嗓音缱绻着哑,凤眸里昏沉浮动着暗光:“你都还没说想我。”

热意慢慢浮上薄而白皙的脸,顾瑛慢慢垂下眼帘,她不说想他,只是安静攥紧手心里的冰丝穗子。

谢承远曲起指节敲了敲顾瑛的头,尾音圈着笑:“我来是给你提个醒,不是让你来为我忧心的。”

“到时候乱起来,我又不在长安,有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我又不能亲手替你教训,岂不是让我千里之外都惦记着。”

顾瑛眉头慢慢皱起,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你怎么这么笃定一定会乱?”

谢承远唇齿开合啧了一声,散漫撑着头,剑眉缓缓扬起:“我怎么笃定?我做的事我能不笃定么。”

“你故意要把长安搅乱?”顾瑛哑然,可想到是谢承远,又觉得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你如此讨厌皇帝?”

谢承远单手撩开衣袍,就地盘腿坐下,单手撑着头看顾瑛,唇角勾出个弧度:“自然。我烦那老头不安生,气性狭隘忌惮忠臣,他如何令我父亲寒心,我便要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争夺,教他死之前看个清楚,免得骗世人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那你都插手搅局了,何不直接掀翻,颠了这皇权?”

谢承远剑眉单边微挑,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这会儿倒是胆大,不怕诛九族连带我一块得那斩首殊荣了?”

他捏捏顾瑛的手,低声说着:“我不愚忠,但也心里清楚谁该是治国的人。储位争纷,烦得只是那些幕僚皇子,若是动荡,害得就是百姓。”

“一报还一报,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拎得清。”

顾瑛想了半天,又看向他的眉眼,什么话都没再说了。

她肩头被子滑落,影绰显现出纤细起伏的腰身,压着的脚趾小巧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