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力气?爬起来行礼禀报军情了?, 于?是只能双手扶地,跪在地上, 任由?血水滚涌而下,朝着裴玄铭的方向跪行了?两步。

裴玄铭狂奔到他身前,二话不说就蹲下扶住小兵的双臂, 回头怒道:“来人!给他治伤。”

“将军不必……”那?小兵气?息已经很弱了?,嘴角血线一丝, 倏然淌下来。

“北疆裘玑……趁江统领含冤下狱之际作乱, 他们三十?万大军来犯, 我等难以招架,副将拼死将我救出, 命我来西?北……找裴将军驰援,恳请裴将军看在与我家统领昔日情分上……出兵相助。”

说罢, 他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 神志恍惚的晃了?晃脑袋, 在裴玄铭的搀扶下蓦然将头垂了?下去?。

裴玄铭再一探他鼻息,就发现这?小兵已是力竭而死了?。

裴玄铭手里握着死人尚未褪去?温度的血水, 视线里是西?北大漠多年不变的黯淡云色。

黄沙呼啸,暗无天日。

现如今怎么办?

难道真的二话不说就出兵北疆?

江昭守了?一辈子的北疆边关,鞠躬尽瘁,恨不得把命抛在沙场上, 临到终了?了?,落得如此下场。

裴玄铭在压抑住所有悲伤和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大局为重之后,还是难以自抑的从?心底发出疑问来:值吗?

这?李家的江山,还值得守么?

他若是现在就率西?北几十?万大军压境裘玑,顶多替李彧再多清扫一个时常在边关作乱的眼中钉。

完了?然后呢?

外部威胁彻底解除,那?皇帝新的眼中钉会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有人拨开围着他的手下挤到最?前,伸手握住了?裴玄铭沾血颤抖的掌心。

谢烨很沉静的注视着他。

“起来。”谢烨轻声道。

“别在手下面前失态。”

裴玄铭听?他的话,顺从?的被?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身旁立刻有人上前给那?小兵敛了?尸身,只留下地上一片从?盔甲里渗出来的苍凉血迹,一路蔓延入更深的黄沙里。

裴玄铭用力攥着谢烨的手,转头问方才前来报信的人。

“你方才说,陛下命我回京给江昭收敛尸身,是吗?”

“回将军,是,还请将军早日动身。”

裴玄铭冷笑一声:“啊,那?我用不用将手下最?精锐的亲卫全带上,如江统领一样排场的归京?”

“不必,陛下命您不带一兵一卒,独身前往。”

裴玄铭阴鹜的看着他。

半晌他转身吩咐手下:“把他按下,关进牢房里去?,若有不从?,就地斩杀,就当此人没来过。”

宣旨人大惊:“裴玄铭,你要抗旨吗!?”

裴玄铭眉心一挑,反问道:“抗旨?抗哪门子的旨?我这?里今日有京中使者来过么?”

周遭手下立刻附和一片。

“没有。”

“没有啊,何人来过?”

“京都八百年不曾给我们来信了?,也不知何时召我们回京看看父母妻儿……”

宣旨之人目瞪口呆。

裴玄铭一挥手,示意手下将人带下去?了?,连带着他身后那?一溜的侍卫一个也没放过,统统关押起来了?。

王玉书?担忧的看着裴玄铭的脸色,开口道:“老裴……”

“你究竟作何打算?”

如今裴玄铭的处境进退两难,乖乖回京,下场保不齐比江昭还惨。

可若是反了?,这?反贼的千古罪名可就坐实了?,更何况京中数万禁军实力强劲,胜算几何尚未可知。

谢烨按住裴玄铭的手,低声道:“先去?北疆。”

“江统领也不愿看到他走后,自己昔日部下变成一盘散沙,在战场上一败涂地。”谢烨道:“况且,北疆大军本身实力强劲,此番不过是无人统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致,若能为你所用……”

裴玄铭等人均是沉默下来。

这?话说的虽然残忍,活像是江昭死后,他裴玄铭就迫不及待的将他旧部收入囊中一般。

但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决策了?,倘若西?北和北疆的兵力都握在他手里,那?胜算绝非京中区区几万养尊处优的禁军能掌控的。

谢烨见他仍有不忍,便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以示振作。

营帐中一片死寂,但无一人出来驳斥这个决定。

众人心里都门清,主帅冤死,北疆士气?大减,人人心里不平,裴玄铭是江昭生前相识二十?载的好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接管北疆驻军,也没有比怀着一肚子冤屈不甘的北疆驻军,更适合用来谋反的队伍了?。

裴玄铭深吸一口气?,简短吩咐下去:“传我命令,各部做好准备,清点粮草和兵马,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征北疆。”

营帐中应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