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婆子不依, 还待吵吵为曹氏定罪,在韩永寿惊堂木的威吓声中安静了下来。

方厚还在守灵,方瑶留在家中照顾方阿婆,方家实则只来了方珍与方虎。

姐弟俩喜上眉梢,忙忙奔过来去扶曹氏。

邓英侧头, 便能瞧见林白棠满面喜意,此?事原本是方家事,与她无涉,但她的喜悦又是如?此?真切,甚至令他也觉得,应该为方虎高兴。

“白棠姑娘为着方虎兄弟奔波几日毫无怨言,”邓英趋前一步,恰恰立在方虎站过的地方,困惑道:“冒昧的问一句,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他倒是听方虎提过这位小青梅,从小在巷子里一起长大的玩伴而已。

“好处?”林白棠不明白邓英这句话,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好像当真不太明白:“世上很?多事情,非要有好处才去做吗?”

等价的利益交换,听起来是商人思?维。

可她的东家罗三娘子做事,也未必全部遵循这条准则。

“那就是义气了?”邓英轻笑一声:“原来白棠姑娘还挺讲义气啊!”

林白棠默默往旁边退了一步,总觉得这位姓邓的想法有点奇怪。

方家姐弟俩扶了曹氏过来,林白棠凑近了察看曹氏的伤势,趁机甩开了邓英。

孙震既派人来传话,又事关同一家人,韩永寿索性下令将害死方老汉的恶仆押上堂来,证据确凿的情况之下,当堂判推人丧命的汉子死刑,其余几人流放。

韩永寿就怕夜长梦多,别拖到明日孙大人再反悔。

孙震稳坐河道总督衙门?,隐身在后,三日改一回?主意,随意折腾。可他也不是庙里的菩萨,无限期等候,什么愿望都能满足。

他的官声还是要维护一二?,尤其在江南学?子即将赴京赶考的时节,城内还蹲着钱学?礼这尊大佛。

方家人悬了数日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回?了肚里。

退堂之后,围观的百姓跟学?子们?都渐渐散了,方家姐弟俩扶着曹氏往外走?,林白棠跟邓英也紧随其后。

曹氏被关起来几日,还不知家中变故,只左右张望:“你们?阿爹呢?都这时节了,他也不担心?我,还守在铺子里?”内心?不无失落:“以后就让他跟大肉铺子里的猪去过吧!”

“阿娘,小心?脚下台阶。”方珍好几日没睡着,眼前发晕,扶着亲娘脚下也有点发飘:“咱们?先回?家吧。”

几人出?得衙门?,发现大门?口停了辆骡车,陆谦迎了上来:“我猜婶子受了伤,早早雇好了车,先回?家休息吧。”

方虎眼巴巴盼了陆谦一早上,一颗心?吊在腔子里七上八下,生怕曹氏吃牢饭,连劫狱都想到了,最后却虚惊一场。此?刻见到陆谦,上前两步捶了他一记:“谦哥,你吓死我了!早知道你有办法,也该告诉我一声啊。”

这小子不知道自己?习武多年,有多大牛劲?!

陆谦苦笑着揉揉自己?被捶到的地方:“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办成,总不能让你空欢喜一场啊。”

方珍扶着曹氏上骡车,感激不已:“这次家里的事情,多亏谦哥儿,等家里忙完了再谢你!”

“方珍姐姐客气了!”陆谦便推方虎:“赶紧送婶子回?去休息,我还有事儿。”

几人目送着方家三口离开,陆谦便可怜巴巴求道:“白棠救命!我那帮东台书院的同窗起哄要请客吃饭,可我手里一文?钱都没有!”他把自己手头积蓄全都送去方家救命了。

邓英没想到解元公长得像个戏台上扮起来哄骗女子的粉郎就算了,行事作派竟然与容貌如?此?契合,连他都有些佩服:“没想到堂堂解元公,吃饭竟然还要女子付钱,也不怕咯牙!”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林白棠笑着解围:“我出?门?急也没带钱,这会先去家具店支一点,等回?头从我工钱里扣。”

“白棠姑娘”邓英眼见得两人相偕离开,扬声道:“读书人最会骗人了,你可要小心?!”

林白棠假装没听到,拐过转角瞧不见邓英,这才说出?真心?话:“邓英……别是有毛病吧?”

陆谦很?是认同:“虎子交的这位朋友瞧着有几分?义气,方家出?事之后愿意收留他,可也说不准脑子有点问题。”还再三叮嘱:“别管他跟虎子关系如?何,你离他远点!”

两人说说笑笑去家具店拿银子,林宝棠见两人一脸轻松的回?来,忙来问:“可是方家的事情解决了?”

“曹婶子回?家去了,连害死方阿翁的恶人都被判刑。”林白棠忍不住感叹:“阿兄还不知道吧,此?事多亏了谦哥哥,他去求了自己?恩师,还有主考官钱大人,一起带他去了河道总督衙门?去见孙大人,那位大人才松了口,不再追究产妇之死。”

来的路上,林白棠还曾感叹:“方阿翁被无辜连累死了,就算判了那些恶人,可老人家也活不过来了。曹婶子挨了顿打,后背全是伤口,总也得养好一阵子。更别说他们?送过去那一千两银子也别想着讨回?来了。”

陆谦深知,一千两于普通百姓来说数额之巨,可如?今的结果已经算是他几番奔走?尽了最大努力争取而来:“遇上孙震这样的官员,能保住曹婶子性命都不错了,还指望着送进嘴里的肉让他们?吐出?来?”

他读的书越多,越觉得平民百姓的辛苦艰难。

人分?贵贱,世道如?此?。

平民百姓家的性命便如?草芥,高门?权贵价值千金。

林宝棠好奇追问,方知其中曲折:“没想到孙家后院之事,竟连累的方阿翁一条性命,这也太冤枉了。”

林白棠从帐上支了银子给陆谦,送他出?了家具店,原本要折返回?去,却被他拉着不放。

“恩师昨晚一夜未睡,又嫌我们?闹腾,回?去补眠了。我昨晚只坐着打了几个盹,可禁不住他们?的闹腾,正好我有位同窗好友的妹妹也来了,你过去陪陪她?”他软软央求她。

林白棠听到“同窗好友的妹妹”几个字,联想杨桂兰抱怨自家儿女都到了婚嫁之龄却对媒婆拒之不及,瞬间双目放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啊。”

陆谦急了:“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你什么意思??”

林白棠何曾见过他着急的模样,就更证实了她方才的猜测这位同窗好友的妹妹在他心?中定然有着特殊的地位,不然何至于来到苏州城还要她去作陪?

想来如?今二?人诸事未定,不方便见陆家的人,正好由自己?去陪。

“我明白了,谦哥哥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招待的周到妥当,让那位姑娘宾至如?归!”她笑得意味深长:“毕竟往后,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心?上人进门?,左邻右舍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要打交道的。

“你明白什么了?”陆谦见她笑得古里古怪,气道:“我那位同窗唤郁珩,家住东台书院附近。我自进了书院读书,便与他同住一室,既是同窗又是同室,相处得很?好。郁珩嫌弃学?院伙食太差,每每放假便带我回?家去蹭饭,他妹妹郁琼厨艺不错,有时候来书院送吃食,也必有我的一份。我这不是想着他们?兄妹俩难得来一趟苏州,真让我阿姐来陪,一则她在绣庄太忙没空,二?则……保不齐我阿姐回?头跟家里说些有得没得,也省得父母多想,索性便来寻你帮忙。”

他不解释则已,解释完了林白棠更是一脸了然:“我懂我懂!这不就是窗户纸还没捅破,八字还没一撇,先别惊动家里人嘛。”她爽快保证:“谦哥哥放心?,我回?家一定不会多嘴多舌,坏了你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