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的?时候,她还想着毕竟是亲生父亲,让孩子见最后一面也好。
谁知出门时还哭闹的?孩子,走?了一路偏偏在出城的?时候在她背上安静的?睡熟了。
可?见,连孩子也不想见这样的?亲生父亲。
傅金宝判流刑五年,原还以为?五年之后回来还有家,没想到他前?脚出了苏州城门,后脚杨氏就扬言不会?等他,这与妻子上赶着给他戴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你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傅金宝暴跳如雷,不过扛着重枷跳不起来,两眼血红瞪着杨氏,气得直喘气。
杨氏从小在娘家活得像牲畜,进?了傅家门处境也没多少改观,甚至因为?王氏的?刻意刁难跟傅金宝在床榻之上的?折磨,处境更糟糕。
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傅家,她与这些人都不像家人,更像是主人跟奴隶。
王氏瘫痪以后,她终于吃上了饱饭,后来发现原来填饱了肚子,连腰杆子也能挺直了。她小心往后退了几步,免得傅金宝的?咆哮吓醒了孩子:“什么外面的?野男人?我与你无媒无聘,既无婚书,也没嫁娶,连嫁衣红烛合卺酒都没有,只能算你家领回来的?丫头,算不得正经夫妻!”
一个人,一旦过上几天?好日?子,回望过往,就能彻底明白过来,自己以前?到底过得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更会?彻底醒悟,跟过往的?日?子挥手诀别。
杨氏便处于这种境地:“往后你我嫁娶自由,互不干涉!”
傅金宝懵了。
他随便对待杨氏,却误以为?杨氏与他,如同血缘上羁绊的?王氏跟姐姐们一样,会?永远以他为?主。姐姐们会?离开,王氏意外瘫痪,杨氏怎么能离开他呢?
傅金宝感觉到了一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恐慌。
巨大的?被彻底抛弃的?恐慌淹没了他,对着杨氏消瘦的?背影,他头一次试图用温和的?,挽留的?语气留住一个人:“……你回来!”
可?惜杨氏说完了自己积压在胸口的?话,再也不想见到这张憎恶的?脸,背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傅金宝嚎啕大哭,也不知是慌还是怕,眼泪鼻涕落了一脸,还有对未来流放苦役生活的?恐惧,可?惜连这样短暂的?放纵时刻也没有,押送的?差役上来便踹了他两脚,水火棍毫不留情打在他身上:“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哭这么凶,吵死了!闭嘴!”
实木的?棍子落在身上,伴随着疼痛跟怒骂,吓得傅金宝将哭声憋了回去,一瘸一拐踏上了流放之路。
杨氏回到傅家,先是进?王氏的?屋子告诉她傅金宝的近况:“你儿子今儿出城被押走?了,讨债的?要上门收院子,我已?经告诉银花你得病之事,一会?我便收拾东西离开。”在王氏恐惧的?试图伸手拽住她衣角的?同时,她退开两步,挺直了腰背俯视着这个折磨了她数年的?老太?婆,如今便如块烂肉般腐烂在床上都没人管,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全都会?被时间一一洗去。
憎恶的?,不堪的?,绝望的?……所有的情绪都会被留在过去。
她挽起小包袱,里面是她跟孩子仅有的两件换洗衣裳,还有家里的?一点留存的吃食反正王氏也没办法爬起来煮饭,留着不过便宜讨债的?赌徒。
杨氏离开没多久,讨债的?便涌进?傅家小院,进?屋闻到屎尿的?味道,顿时捂住了鼻子,指使打手们将?王氏拖出去扔到大街上:“傅金宝都被流放了,哪得银子还债,就拿这院子抵债,这死老太?婆爱去哪去哪。”
王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连挣扎都做不到,这两日?只能颤微微动一动右手,可?也做不到抓握,仅限于缓慢伸出去。
她被讨债的?打手蛮横的?从床上拉下来,连同床上的?被褥一起被扔到了河岸边,有想要占便宜的?过来偷被褥,闻到浓重的?便溺味道,便抬脚走?开了。
听着河岸缓缓流淌的?水声,她眼角的?泪不住下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青枝的?提议,金巧娘暂时没敢告诉女儿,怕自己抵挡不住这丫头的?磨缠吐口答应。
林白棠内心嫌弃表弟缠人功夫厉害,却是五十步笑百步,她自己要是打定?了主意,旁人何?曾拗过去。
等到晚上林青山回房,金巧娘便提起了小姑子所说:“……我今儿思虑了半日?,你说咱们盆儿,当真能耐得住性子安安静静坐着绣花?”
林青山只是提议,早都打定?了主意由妻子通知女儿,他可?扛不住女儿撒娇,可?此时也不能塌台子:“不然用什么磨性子?”
“青枝说白棠这性子很好,倒不必非要给孩子找不痛快。她还想等秋天?妹夫押送漕粮入京,带白棠去京城玩一圈呢。”
遥远的?京城如同神仙宫阙般令人向往,金巧娘悠悠叹:“那?可?是京城啊,咱们要不要答应呢?”
林青山:“……”
你都有点心动,总不能让我当爹的?在女儿面前?当回恶人吧?
再想到伤了胳膊的?女儿憋着一肚子气委委屈屈被困在家里绣花,他也有点不忍心。
林白棠自小调皮,祖母宠爱,当父亲的?更是没什么威严,小时候时常抱在怀里陪她摘花摘果,追鸟捕蝶。等到她蹒跚学步,还用家具店的?边角料木块给她做小小的?凳子,见她乖乖巧巧团成一小团坐在小小的?凳子上,别提多可?爱了。
林青山手巧,刻的?木头小马小猪小鸟之类活灵活现,深得儿女喜爱。他还给儿女各自刻过一个自己的?木头小像。林白棠的?小像正是她六岁时候的?淘气模样,至今这些小玩意儿还好好保存在她房间的?箱子里。
这样一位慈父,她伤了胳膊这次,算是平生对女儿发过的?最大一顿火,比起邻居方家夫妇同操棍子暴揍儿子,简直算得上溺爱。
在这个家里,金巧娘曾是唯一制约女儿的?存在。
小时候见女儿鬼心眼多,丈夫婆母又惯着,儿子也宠着妹妹,便板起脸来给女儿立规矩,谁知孩子的?成长速度比地里的?韭菜还快,一场春雨浇下来便拔高一节,再后来连立规矩也做不到了。
小丫头歪理一套又一套,时常挑战家里的?权威,天?长日?久这规矩便如同废去的?法律条文般,毫无约束力。
夫妻俩在静寂的?黑暗之中?躺着,听着耳边小胖子平稳香甜的?呼吸,勉强坚持的?那?点要下狠心磨磨女儿的?性子约定?便被心照不宣的?忽略了,当娘的?先兴奋起来:“我瞧着盆儿个头又长了,要去京城的?话,可?得及早做衣服。秋天?出发,不得来年才能回来?我听说北边可?冷了,衣裳可?得厚厚做两件。”
一旦放弃严厉约束女儿的?想法,林青山也彻底做回了慈父:“到时候给盆儿多带点零花钱,她这一年撑船卖小食也辛苦了,掌心都磨出了茧子。穷家富路,咱们买不起贵的?,京城的?小吃总要让孩子多尝尝。”
夫妻俩兴奋的?在床上商量了半夜,次日?起床便向林白棠宣布:等胳膊养好,便让她跟姑姑进?京玩耍。
林白棠还当自己听岔了。
她长到九岁,只在苏州城打转,去趟城外虎丘山上玩,或者去南城外的?塘里挖菱角,就算是出远门了。
听t?说能去京城,她瞬间乐开了花,等到小伙伴们进?门,兴高采烈宣布这一好消息。
方虎先替小伙伴高兴,接着便唉声叹气:“白棠你把我带走?吧,我也想跟着你出去玩。”比起能玩到一处的?林白棠,他感觉自己跟好学的?陆谦越来越玩不到一块了没事便抓着他读书的?小伙伴,能有多可?爱呢?
不招人厌都算是小时候积攒的?情份了。
陆谦不改好学生本色,先自叮嘱:“去了京城也不可?懈怠了识字啊,路上每日?描三张大字,回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林白棠对此毫无反抗的?迹象,还笑着答应:“陆先生放心!”
方虎:盆儿也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