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为了逼迫女儿们,王氏撒泼打滚装病装晕上吊抹脖子,关在房里绝食,什么?招数没用?过。

那?时候儿子是她?的同谋,偷偷给她?拿点心去填肚子,还背地里嘲笑姐姐们的愚蠢,连母亲的把戏也看不透。

林青山一脸复杂的看着堂上互相拉扯的母子,心中滋味难辨。

还是师爷老辣,一眼看出不对:“快来?人?,传大夫过来?!”那?老太太八成被自?己儿子刺激的厉害,口鼻竟有歪斜之兆,莫不是中风了?

傅金宝还不当一回事,连忙阻止:“大人?,不必请大夫。我娘以前就这样,要是什么?事情做不成,便?装病装死,我都习惯了。等会没人?理她?便?自?己个儿爬起来?了。定然是她?怕坐牢,这才想出来?的招儿。”肚里暗骂:死老太婆,装疯卖傻,可见平日说疼儿子都是假话!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家?里母亲姐姐都围着他一个人打转,所有人?都要为他的需求让路,一旦达不成目标闹将?起来?,家?里屋顶都要被掀翻。便是母亲也时常教导他:我金宝儿是家?里传宗接代的男人?,金贵着呢。姐姐们都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她?们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并且得寸进尺,心安理得的吸着姐姐们的血生活。

只是王氏从来也没想过,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视姐妹如草芥,有一天跟母亲利益冲突,面?对抉择只能二选一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舍弃了母亲。

傅金宝还从来?没为任何人?牺牲过自?己,只有别人?为他而奉献牺牲一切。

王氏倒下去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的糊涂,但是紧跟着便?清醒过来?,她?想要伸手抓住儿子,才发现手脚使不上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旁边差役听从师爷调遣,过来?将?她?放平,众人?这才发现王氏的面?相变了,口眼竟已?有歪斜的症状。

好好一场堂审,竟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

林家?小院藤荫之下,龚氏面?前摆着拌好的荠菜猪肉馄饨馅儿,加了麻油,香味直往鼻子里窜。她?摊开一张薄薄的面?皮,挖满满一勺肉菜馅儿放在面?皮之上,再用?手指蘸点碗里的清水,灵巧的一粘一捏再翻转,一只皮薄馅满的肉菜大馄饨便?包好了,整整齐齐摆在细竹编好的盖帘上。

林青山坐在她?旁边,一五一十?讲审案之事。

“……师爷传人?去请大夫,傅金宝竟还觉得她?在装死,想要躲过牢狱之灾。就这样的儿子,她?竟当眼珠子一般护着,真是……不值。”

他感受过王氏为了傅金宝而逼迫自?己的狰狞面?目,再目睹他们母子的相处方试,不由感慨万千:“大夫过来?的时候,她?口眼全?都歪得厉害了,傅金宝才知道害怕,抓着她?的手不住唤娘。不过我冷眼瞧着,他大约也不是害怕自?己亲娘出事,而是怕她?出事之后无人?顶罪,那?么?拐卖白棠一案的罪责便?要全?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龚氏低头,手下动作未停,却明显缓慢起来?,良久才问:“你心里难受?”

林青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此时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父亲早亡之后,牵着龚氏衣角在苏州城流浪乞讨的小孩子,有着说不出的茫然。可是他知道自?己只能依靠继母。夜晚娘俩偎依在河边的草棚下取暖。

如今他能顶门立户,此刻却忽然想做回小孩子,偎依着龚氏静静靠一会。

“也……不算是难受。”林青山揉一把脸,打起精神道:“傅金宝有今天,全?是她?溺爱之故,我很庆幸自?己在娘身边长大。往后,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龚氏拍拍儿子的手:“你也别多想,要不是盆儿机灵,现在哭的可就是咱们一家?子了。等下次去庙里进香,娘会求菩萨保佑她?平安的。”

林青山满腹愁绪被她?逗乐了:“娘”自?家?老母亲守寡多年,一辈子与人?为善,哪怕欺侮过她?的人?跌落尘泥,也从不曾落井下石,进香求菩萨之语,也纯为逗他一乐而已?。

至于王氏,因身体有恙而无法再审,况且就算有罪,都已?经中风,关在牢里也是个大麻烦,于是周大人?作主,下令由官差送回枫桥镇家?中,由儿媳侍奉。

官府请的大夫当堂只诊断病因施了针,说是老太太多日劳累生病,又加之病中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以中风了。

那?大夫急匆匆被官府请过来?,连出诊费都没有,再听公堂内片言只语,便?将?前两日轰动苏州城的人?贩子拐小儿,反被三小儿合力送进官府的传闻串到了一起,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鼻青脸肿还吊胳膊绑腿的孩子们,又听说这老太太不是主犯便?是从犯,暗道一声?晦气,恐怕这趟出诊连个跑腿费都没有,哪会再开药方。

只回禀周大人?,断言这老太太往后余生,大约只能以床榻为伴。

伴随着傅金宝的嚎啕大哭,结束了这场审问,只等下次宣判。

不过半日功夫,王氏去而复返,已?经变成了个瘫痪的老太太。

杨氏原本还害怕再挨婆婆打骂受气,谁知婆婆行动不便?,躺在床上不能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送走了官差,她?背着孩子小心翼翼挪近了,凑上前去瞧,发现婆婆半边脸歪斜,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顺着眼角接连不断流下来?,嘴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音节,她?凑近了去听,没一个完整的句子。

“娘,金宝怎么?样了?”杨氏试探性的问。

她?不提傅金宝还好,一提傅金宝,瘫在床上的老太太便?情绪激动起来?,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急便?控制不住水火,一股淡淡的尿骚味窜出来?,让杨氏不由往后挪了两步。

王氏大约不舒服,也羞耻不已?,涨红了一张老脸,可惜身体如今变成了千斤重担,全?然不听自?己的使唤,用?尽全?身力气也挪不动半分,只能徒劳的挣扎,可是越挣扎越不堪,连臭味也窜了出来?。

杨氏步步后退,往日挨打受气的阴影还在。原本还有几分胆怯,生怕在床上躺着的王氏猛然坐起来?,冲过来?打她?。可是当她?退得越来?越远,而王氏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情绪激动想要让儿媳妇侍候她?换洗,却连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口的时候,杨氏退得更快了。

她?很快到了门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冲进口鼻,带走了残留在鼻腔的污秽之气,也让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

丈夫被抓,婆婆中风,往后这个家?中再无人?能欺侮她?们母女了!

杨氏胸口充盈着说不出的喜悦,她?背着女儿先回厨房,揭开王氏平日紧盯着专为儿子傅金宝补身体的陶瓮,放心大胆拿出四个鸡蛋,摊了个油汪汪的葱花蛋饼,边吃边笑出了声?。

现在,这半陶瓮的鸡蛋全?都是她?的!

填饱了肚子,她t??背着孩子去镇上另外一头二姑姐傅银花家?,让守门的小厮代为通传一声?。

傅银花丈夫受不了岳母跟无赖的小舅子,早扬言跟傅家?断绝了关系。

但眼下傅金宝坐牢,王氏偏瘫,杨氏总要通知一声?。

她?也不管傅银花听到之后要不要与娘家?再来?往,或者回家?来?探望母亲,再或者听从丈夫的决定仍旧与娘家?断绝关系,都无所谓。

杨氏只是来?告诉她?一声?。

门口的小厮原就怕傅家?人?上门打秋风,见这妇人?背着孩子一脸寒酸相,还怕她?赖在门口闹事不肯走,谁知她?捎了一句话扭头就走,都不等那?小厮进去通传。

三小儿亲眼目睹一切,对傅金宝跟王氏的结局,也莫名生出唏嘘之感。

陆谦若有所思:“惯子如杀子,傅家?阿婆不但害了自?己儿子,连自?己个儿也给活活气倒了。我将?来?要是有了儿子,定要好生教养,万不能走歪了路。”

林白棠笑得打跌:“谦哥哥,你才几岁啊,连成亲的年纪都没到,就已?经考虑教育儿子了?”

“家?风传承,不能轻忽。”

“什么?家?风什么?传承?”方虎继承了父母简单直接的教育方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他从小就是被父母混合双打长大,自?我感觉良好,早把自?己划拉归入好孩子的行列。

林白棠侧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一句实?话:“虎子,咱们巷子里,就你最淘。挨那?么?多打,也没见你乖起来?!”

方虎反驳:“白棠,咱俩差不多。”两人?半斤八两,也无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