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虎得意一笑:“谦哥,你从?小拿我当傻子?看是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我姐姐都快出嫁了,要是娘家弟弟撑不起门?户,将来还不得被婆家欺负死啊。”
市井人家,小孩子?再?天真,也已经知道了生活的艰辛。
陆谦舀一勺蛋羹给他铺在米饭上,伤的是右胳膊,终究吃饭不便:“喏,当我赔礼了。”
林白棠也挟菜给他:“多吃点,我还指望着?将来再?有危险,有虎子?哥哥护着?我呢。”
“虎子?哥哥”四个字让方虎精神大振,豪爽应道:“白棠别担心,虎子?哥哥定不会让你吃亏!要不你再?叫几声来听听?”
林白棠奉送他一个大白眼:想得美!
三人在院里有说有笑,屋内婆媳相视而笑,金巧娘还感?叹道:“这三小孩子?感?情?可真好,从?小就玩在一处,白棠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连命都不要护着?她,也多亏了这俩小子?。”
龚氏亦笑:“就是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咱们盆儿。”
金巧娘骇然:“娘,你想的可有点远了。”
她女儿不过是个小孩子?,离定亲还早着?呢。
婆媳二人都不过一句玩笑,但巷子?里却另有人早早想好了。
毛婆子?午间洗完衣裳出来串门?,听郑氏说起昨日之事?,王氏伙同?儿子?要拐了林白棠去?抵债,先是惊叹:“好狠的心啊,这可是亲孙女,竟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接着?再?听到郑氏说起自家孙儿跟方虎皆受了伤,便心疼个不住:“我竟不知,谦哥儿呢?伤得可厉害?”
郑氏见到自家孙子?便心疼了半夜,此刻提起还心有余悸,不断抚着?胸口念叨:“菩萨保佑,万幸我家大孙子?没出大事?,就是伤得厉害。听说虎子?胳膊都折了,脸上也肿得厉害。林家人过意不去?,白日接了孩子?们去?他家养伤呢。”
大孙子?早晨去?了林家,大中午她要眼巴巴赶了过去?,倒显得不放心林家人的照顾。
她倒是有心过去?串门?,也不好意思?过去?。
毛婆子?便热切道:“等我回家取几个鸡蛋,你陪我过去?探伤?”
郑氏心中极是愿意,面上还要推辞:“小孩子?家家,探什么伤啊。”到底还是等毛婆子?回家去?取鸡蛋。
毛家日子?过得精打细算,但听说方虎受伤,毛婆子?自然要拉着?小孙女去?探望。她匆匆赶回家中,才进门?便发现院里站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手里还端着?一大盆衣裳,儿媳妇身上也湿透了,两两相望瞧来很是不对劲。
毛婆子?整日出门?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回家也要骂儿媳妇“克夫”,年纪轻轻便克死了自己的儿子?。有时候悲从?中来还拿媳妇撒气,不过吴寡妇性子?柔软,也体谅婆婆失子?之伤,皆容让过去?了。
谁曾想毛婆子?无意之中回家,竟撞见这一幕,当即开骂:“猪狗不如的东西,克死了我儿,竟还勾引外面的野男人,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啊?”
那男人生得高壮结实?,听到毛婆子?骂人,连忙将木盆就地放下来解释:“大娘你误会了,我路过河岸见到你家媳妇掉进河里,下河救人才打湿了衣裳。”
吴寡妇被骂得无地自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娘,洗的衣裳掉河里了,我怕咱家赔不起,便想着?伸手去?捞,谁知脚下打滑掉进河里,幸亏这位兄弟下河救了我,不然我怕是要淹死在河里了。娘,你可千万要相信我!”
“不知廉耻的货,要不是你平日跟外面野男人眉来眼去?,他怎么恰巧路过救了你?怎不是旁人路过救了你?说不得在河岸边守着?吧。”毛婆子?的意识里,儿子?过世之后,儿媳妇便成了儿子?留在世上的遗产,怎么处置得她说了算。
至于?这“遗产”内心如何想,她不在意。
改嫁之事?,更是万万不能?。
她一个孤老婆子?,家中还有未成年的小孙女,养家的重担全?在儿媳身上。纵然将来小孙女出嫁,不把儿媳妇捏在手心,将来谁给她养老?
儿子?过世多年,她严防死守所有靠近儿媳身边的男人,却脑筋活络早早为孙女物?色人家。
吴寡妇平日被婆婆拿捏惯了,骂的再?难听也打落牙齿和血咽下去?,但今日骂的却是她的救命恩人,头一次对婆婆的无理生出了怨怼之心:“娘,你说话这般难听,我平日什么样你也知道的,骂我就算了,怎好骂这位兄弟?”忙向对方赔礼道歉,送那男子?离开。
毛婆子?又骂了足一盏茶功夫,估摸着?野男人走远了,也打消了自家媳妇不该有的心思?,便唤毛思?月去?林家:“白棠昨儿差点被人拐走,还受了伤,你去?拿帕子?包几个鸡蛋,陪阿婆去?探望她。”
她心里暗骂,不该招蜂引蝶的儿媳妇勾得野男人进了家门?,该早早打算起来的偏偏连门?也不肯出,上次被她推着?去?林白棠船上玩了一回,小孙女再?听到她提“虎子?”俩字扭头就走,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毛思?月听说林白棠受伤,便去?厨房坛子?里包鸡蛋。
她家院子?虽小,但家里太穷总要想办法抠钱,便在柴房旁边搭了鸡窝养着?几只母鸡,平日剁点野菜捞点小虾米之类喂食,家里的鸡蛋都被毛婆子?拿去?换钱攒着?,她们娘俩谁都别想吃一枚鸡蛋。
毛婆子?后脚跟进来,见小孙女往帕子?上放了七八枚鸡蛋,连忙拦挡:“败家的丫头,多了多了,三个就好。”自己亦觉得三个有点拿不出手,她平日去?陆家方家可没少吃东西,便犹犹豫豫:“四五个也行。”在毛思?月的坚持下最后拿了五枚鸡蛋,心疼的不行,一路唠叨到陆家门?口。
祖孙俩跟着?郑氏踏进林家大门?,发现院里很是安静,听到外面动静的龚氏迎出来,解释说方才吃过午饭,方虎跟陆谦去?林宝棠房里歇中觉,林白棠回自己房间了,估摸着?已经睡着?了。
毛思?月听说方虎跟陆谦也在林家养伤,没见到几人,反而暗松了一口气。
过得两日,拐卖案再?次开审,林青山跟家具店东家请了假,带着?三小儿出庭作证。
吴有金跟仇俊一早便交待自己只是经手人,并不知林白棠父母健在,咬死了此事?他们也是被傅金宝蒙骗。
三人被分开看押,也就是抓捕傅金宝当日见过一面,当时便互相对骂,怨恨对方拖自己下水。
吴有金连卖身契都拿了出来,对着?堂上的官老爷连连喊冤:“大人,草民只是正?常采买,再?说还有中间人牵线,至于?对方家事?,草民如何得知?况且草民契书写了,银子?也付了给姓傅的,只是跟着?中人去?带回自己买的人,怎能?算得绑架拐卖呢?”
仇俊也努力为自己洗脱罪名:“大人,姓傅的说自己侄女父母双亡,寄养在亲戚家,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央草民为他侄女寻个好去?处。正?好吴有金为富贵人家采买婢女,草民想着?往后这孩子?不必再?淋风着?雨,不缺吃穿,便应了下来。原本是好心一片,怎的就成了拐卖人口呢?”
傅金宝:“……”
话都让你们俩说完了,我还有何可说?
苏州知府周无为上任几年,虽无亮眼的政绩,但向来信奉顺其自然教化庶民,也并不苛待治下百姓,或胡乱加征杂税,算得一方还不错的父母官。
听闻光天化日之下,出了此待骇人听闻之事?震惊不已,人犯抓捕归案之后再?审,却发现另有隐情?。
小姑娘父亲带着?周围邻居前来作证:“大人明鉴,林白棠乃草民亲生女儿,父母双亲健在,与姓傅的并无干系。”他也不怕家丑外扬,遂将亲生母亲王氏t?年轻时候被休,再?嫁傅家,多年未曾联系,忽然冒出来逼迫他拿出几百两为傅金宝还债之事?一一道明。
“草民拒绝之后,没想到傅家人竟将主意打到了我女儿头上。”林青山双膝跪地口呼青天大老爷,求周大人作主。
周知府没想到一桩光天化日的拐卖案,内中竟还有此等隐情?,当即道:“姓傅的虽与姓林的有血缘之亲,但本朝注重的乃是宗族礼法,王氏既已改嫁,生下的孩子?便有他礼法之上的母亲,这份母子?情?早在王氏被休之时便早已经断了,更何况傅金宝与林白棠,也算不得亲叔侄,更无权卖林青山之女!”
都不是一个姓,当然是两家人。
傅金宝原本还想拖吴有金跟仇俊下水,谁知这二人滑的跟泥鳅似的,早早为自己谋好了退路,最后反而所有的罪名要他一人来承担。
他越听越害怕,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在周大人宣判之前忽喊道:“大人,草民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