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1)

“一面之缘?”薛铮远惊奇道,“是在何处见的?”

微生溟:“承剑门。”

一千年前,在微生溟前往承剑门寻找陆婵玑时,曾见过薛怀灵一面。

在得知他要找的人是陆婵玑时,他被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说成是胡搅蛮缠之辈。那日,薛怀灵下令让承剑门众人认清他的脸,不得再让他靠近承剑门。

微生溟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当他知道薛怀灵死前说着的是陆婵玑的名字,也是心头一震。

见微生溟一提起承剑门就变差的脸色,薛铮远忍不住说道:“微生前辈与承剑门、与陆掌门之间许是有误会”

“薛少谷主。”微生溟神色严肃,打断了薛铮远的话,“我知道你是陆闻枢的朋友,在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之前,我不会再向你提一句关于陆闻枢的不是。但也烦请你,不要试图改变我的看法。以及,不要把我们三人之间说过的事情告诉陆闻枢。”

薛铮远屡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随着他将微生溟的话细细听进心里,那股要争辩的气已经瘪了下去。

哪怕他再想觉得微生溟是蓄意污蔑陆闻枢,但看微生溟的为人表现,实在不像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心头不快,就蓄意污蔑他人的小人。

这之间,兴许是有什么很难解释的误会。薛铮远捏着手里那本薄薄的剑谱,指节发出咔哒声。他头疼地想要想出其中关键,本能想替陆闻枢解释一二,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微生溟有些可怜地看着薛铮远这欲说还休的模样,他轻轻叹着气说道:“有些事情,薛少谷主还是提前在心中有个准备才好,免得它来临的那一刻承受不住。”

薛铮远听不懂微生溟的这句话,人都是活在世事无常当中,能有什么好承受不住的?从小既打不过双生妹妹又打不过小他十几岁的陆闻枢,他的功课他的修为总落在这两人之后,他承受住了;参加个论剑大会倒霉地碰上魏清夏那种孬货,放着在其他届能拿第一的本事,在他那一年就连前三甲都没进,他承受住了;妹妹死了他承受住了;被众人指责是他杀的妹妹他承受住了;突然被赶鸭子上架赶上少谷主的位子他也承受住了;这会儿心中有苦说不出地被他爹关了禁足,他不还是好好受着了?

薛铮远一笑:“前辈真是多虑了。”

微生溟也跟着笑了笑:“但愿是我多虑。”

玉蝉衣在薛怀灵的房间里,拿着那块分神石看了一阵后,最后将这两块分神石放到了妆奁里本来的位置。

将薛怀灵的东西一样样看过之后,玉蝉衣走到在门边站着等她的江言琅身边,对江言琅说道:“你觉得薛仙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顿了顿,玉蝉衣多加了个限定:“不说她以身献阵的事迹,只说你在风息谷里听到见到的。”

江言琅看了房间里的兵器架一眼:“谷主常说,薛仙长是他最优秀的孩子。我想,一个能将兵器架摆在卧房里的修士,剑谱和剑比摆设都多,应当是一位非常刻苦努力、很让人佩服的剑修吧?”

玉蝉衣不知道。

陆闻枢从未向她提起过薛怀灵。但她在五岁之后,又一次听到薛怀灵的名字,就是在承剑门内门弟子中的风言风语里,听说了薛怀灵会与陆闻枢结契的事。那时薛怀灵这个名字之所以在她心里扎得那么结实,还是因为陆闻枢,而不是因为薛怀灵本人。

到风息谷、到她的房间里走了一遭,这个人的存在,在她心里更多了些实感。

死亡是很无情的隔阂,一个人一旦死去,大多事情只能盖棺定论,无从翻案,薛怀灵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已经无从得知,也不会再有机会。这让一种很细微的憾意,连同对薛怀灵死前遗言竟是她名字的困惑,一并缠绕在玉蝉衣的心上。

等玉蝉衣走出泽鹿苑,回到流芳洞后,看见禁制外,那位说要与她比试的那位风息谷弟子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玉道友。”见玉蝉衣瞥向他,那弟子忙问,“请问您是否有空暇了?”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练剑。”知道他这是想来找她练剑了,玉蝉衣欣然应道。

“玉道友,且、且慢”那弟子却忽然期期艾艾,犹豫起来,“还有一事,要和玉道友商量商量。”

玉蝉衣边往外走边问:“什么事?”

那弟子却不答,只是错开一步,方便玉蝉衣看到他身后。玉蝉衣也恰好走出禁制来,往他身后一看,看到那排成一排、纷纷面带笑意,动作却又局促紧张的风息谷弟子。玉蝉衣:“”

“他们非要跟来,玉道友,你若是没功夫,就只和我比试好了。”

“无妨。”玉蝉衣也万般无奈地淡笑了下,“一个个来吧。”

正好薛铮远被关了禁足,她要在风息谷多留一阵,拿他们当当她的陪练,哪怕水平参差不齐,对她自己的提升用处不大,多交际认识些人,对现在的她而言并无坏处。

在风息谷这段时间,玉蝉衣有空暇的时候,就会和风息谷弟子切磋论剑。

期间,玉蝉衣还去见了一次风息谷谷主。

谷主是个面容儒雅、待客周到客气的人。

他对微生溟“死而复生”的事并不惊讶,只是在得知后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对玉蝉衣颇为热络。

玉蝉衣对此颇为意外,微生溟心里倒是清楚是怎么回事,同她解释道:“这风息谷谷主仙龄高了去了,见过的剑道第一多了去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当了三百年剑道第一的后生,昙花一现,不算什么人物。已经陨落的剑道第一,远没有日后大有希望改一改剑道格局的你更炙手可热。”

说完又半是试探地眨了眨眼:“看来我在小师妹心里本事不赖,竟然会觉得我能得到风息谷谷主的优待。”

“什么时候能拔出剑来,再和我说你的本事吧。”玉蝉衣冷着一把嗓子说完,顺便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印记,往下褪的速度算不上快,看得她有时心急,恨不得动起手一片片地撕下来要是能撕下来的话,她肯定不会让这些印记在他身上多活过哪怕一夜。

微生溟只觉得玉蝉衣的目光像小刀一样划过他的脖颈,刺刺挠挠,偏偏使他心尖又痒,于是抬手掩了掩那印记。没片刻又觉得用手捂着脖子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遂默默将手放下。

但让他就此坦然,也不太能做到。从这一日起,微生溟站立的时候只站在玉蝉衣的左侧,展示他干干净净的脖颈右侧,至于长着凌乱印记的左半边脖颈朝向江言琅,去荼毒江言琅的眼睛再好不过。

在薛铮远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玉蝉衣不被谷主邀请去喝茶的时候,她就在风息谷的讲学堂的练武场里,陪风息谷弟子练剑。

一开始,风息谷的弟子们还以为她在论剑大会上和江言琅结下梁子,会很不好相处,不少人稍有忌惮。却没想到她为人和善,讲起剑招来,比讲学堂的剑修讲师还要耐心。再加上被玉蝉衣折了面子的江言琅都不在意,常常待在玉蝉衣身边,见首徒表了这样的态度,渐渐的,来找玉蝉衣的人越来越多,而与玉蝉衣论剑也变成了这段时日来,风息谷里的大事件。

与玉蝉衣切磋最频繁的自然是江言琅,也只有他能和玉蝉衣多过几招。在此间,玉蝉衣又从江言琅那学到了新的风息谷剑技:“流萤修月”。

也许因为用这招时,剑尖游走的地方似有流萤划过,颇有鸿蒙初开的意趣,玉蝉衣对此招颇为喜欢。无人陪她练剑时,她也喜欢用“流萤修月”划出流萤来给自己看。

傍晚时分,没什么人陪她练剑,玉蝉衣又独自在流芳洞外的空地上,练了练“流萤修月”。

这“流萤修月”,用到最好的境界,剑锋一划,作势收起,点点流萤便会汇聚出月亮的残影。

看到今天她已经能用“流萤修月”划出月影,玉蝉衣满意一笑。长剑尚未收回,却见远处一双眸子遥遥正看着她,视线一错不错。

哪怕暮色昏沉,他这道目光却如同风雪袭来,划开了一线明锐。对上这双眼睛,玉蝉衣一下握紧了剑柄,手中剑剑意陡生,激得它铮鸣一声。

她迅速收敛了剑意,强压着陡然变快的心跳,收剑入鞘,垂下头来,先对着风息谷谷主见礼说道:“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