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沈禾虽然?没有多少阅历,但各色史书看了不少,多少明白一件事?
但凡位高权重, 这?人或许是一个好人, 但手上一定沾着鲜血。
原因无他,只要位高权重, 他便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 一句话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兴衰荣辱。
真到了调羹鼎鼐(1)的时候,定然?也动辄得咎, 无论如何都会有人讨厌他。
何況沈禾在宁远侯府里生活了一年了,不说那位威名赫赫的公公宁远侯,只说有时候嫂子带她處理些事?务, 也往往能看到嫂子轻描淡写?地處置人,动辄三?十五十的军棍。
就連季松,也逃不了惩罚。
非要说起来,是沈禾自?幼过得太好了,才会被这?些事?情吓到。
季松半信半疑,捧着她脸颊又问:“当真不害怕?”
沈禾扒开了他的手:“你别当着我的面處置人不就好了?你弄得血淋淋的,讓我怎么不害怕?”
季松便笑了, 笑着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以后不会了。”
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人从后门进了家,略一洗漱就歇下了。
次日季松在家陪了沈禾一天, 确定她没有被吓到,方才安心地去当差。
倒不是季松多么愛做事?,而是穆飏这?几天心情不好,对手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好多人过去禀告公务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底下人受不住,每天都找人来请季松。
谁讓季松与穆飏私交不错,人也出?身宁远侯府,穆飏不骂他呢?
季松到了地方,先拉过林月殊谈了谈:“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找到人了么?”
林月殊皱着眉头叹气:“人是找到了,心跑了。”
“人家误以为他拿家人朋友威胁他,这?会儿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但就是不上心,清风都快给折腾死了。”
季松挑了挑眉,忽然?想起来昔日沈禾误会他喜欢穗儿,给自?己设下了連环计。
那会儿她也一样,表面上绝不讓人挑出?一丝一毫的错来,但能把人给气死。
心病还得心药医,季松走到直房里,瞧见穆飏坐在桌子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里捧着的茶杯。
季松咳了一声,信步走到他对面坐着:“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原先她为什么死也要躲着你?”
穆飏听声音就知?道是季松了,闻言也不抬头,只一声苦笑:“南京那事?,你也知?道……她以为我是吃人血肉的畜生。”
季松眨了眨眼?:“这?事?……她怎么知?道的?”
这?事?……瞒得很紧啊。
去年穆飏去南京处理勋贵子嗣争爵位的事?情,把那位勋贵庶长子的罪行扒了个彻彻底底,什么强抢民?田、强要民?女?、阉人取乐、鞭挞下人全都算上了,順带扒出?来一件天大的事?情。
他有位交好的朋友,是个富商,名叫王冠。
王冠倒也算不上是首屈一指的商人,但他家中养了一二十个没名没份的丫头。
一开始穆飏也没当回事?。虽说当今对男子纳妾这?事?有要求,但上有条令、下有办法,虽然?平民?四十无子才能纳妾,但我不说这?是妾,只说她们是我的丫头,这?不就行了吗?
何況富商养丫头,未必不是为了孝敬上面的人。
这?事?彼此心照不宣,不想王冠养丫头不是为了美?色,而是为了她们腹中的孩儿
王冠讓家中下人与这?些丫头行云雨之事?,倘若丫头怀了孕,就给她们吃墮胎药,把墮下来的胎儿当作长生不老?药的材料。
这?事?做的隐蔽,要不是有个丫头因为堕胎没了性命、她的老?父亲告到了穆飏面前?,这?事?也不会给别人知?道。
穆飏当即震怒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倘若不诛殺了王冠,天理何在?
不想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夜来找穆飏求情。
穆飏心中的愤怒便变成了恐惧
官员为何求情?
王冠练出?来的丹药,又都送到了哪里?
今日殺了一个王冠,但此风不除,他日是否会出?现李冠、张冠?
因着此事?,穆飏假作同意,还让加急送了封书信给皇帝,请求全权处理此事?,还将一颗丹药送入京城,当作了罪证。
皇帝自?然?应允,穆飏就让道士烧了害人性命的丹药,又让道士带着丹药去找王冠。
穆飏的意思是,杀了个王冠不足以正人心、靖浮言。与其去赌王冠之后会不会有其余丧盡天良之人,不如营造一个报应的假象,让所有官商都明白,天下全无长生药这?类东西,反倒会因为害人性命受到报应。
为此,穆飏不惜自?污名节,将王冠放了出?去,只让道士缓缓图之,务必让吞食丹药的官商暴毙几位。
等到几人死了,穆飏再派锦衣卫伪造报应,将王家相关人员盡数杀了,又让人四下传播谶语,说是丧尽天良者,必定不得好死。
如此,方能扫除好丹之风。
这?事?骇人听闻,说出?去反倒不美?;何况官商也都是人精,见到道士也不会立刻相信,想让他们吞食丹药而死,也要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现在,那道士才刚刚送上害人性命的丹药;要等他们死,恐怕还要月余。
不想那颗丹药,居然?成了他吃人血肉的证据,让何儀误会至此。
偏偏官商不死,穆飏也没办法解释,即便他将原委一一道出?,何儀也只觉得他在狡辩。
如今的何仪还把他当作食人血肉的畜生,别说肌肤之亲了,他每次去见她,何仪都胆战心惊。
若是他伸出?手去握何仪的手,何仪总免不得浑身颤抖,穆飏头疼至极却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