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够安静,水声就足够喧哗;沈禾在沉寂燥热的暮光中越发难耐,忽地拽紧了手头衣料看向季松:“子劲,你来看看喜欢哪个颜色?”

季松正喝茶呢,这会儿茶杯刚刚凑到嘴边,闻言放下茶杯微微挑眉:“苗苗,你直说不想我看你就好,何必找这样蹩脚的借口?”

沈禾沉默许久,突然破罐子破摔地哀嚎:“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啊?看看看、一天了你都没看够,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啊?”

说话间狠狠地将布料砸在桌面上。

偏偏那布料厚实绵软,一点声响都没有。

季松嘴角笑弧越发大了。

昨天两人在餐桌上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主要是季松说会带她回沈家探望父母沈禾对他的态度就软和了许多,也会与季松打情骂俏了。

季松心道耳鬓厮磨果真还是有些用处的,越发坚定了亲近自家夫人的心思;想着季松顺口逗她:“苗苗不是花么?”

“……”沈禾羞红了脸,转过头去不看季松。

她不看季松,季松却乐意看她;既然看不见沈禾的面容,季松索性起身朝着她走了过去,自她背后将她环在怀中:“我就瞧瞧你,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苗苗真让我寒心。”

言语虽可怜,语气却欢快,手掌还覆在沈禾手背上轻轻摩挲:“苗苗,今天都看了一天的料子了,苗苗也该理一理我了。”

沈禾沉默了老半天,不痛快地撇了撇嘴

虽说早就知道季松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前几天季松总在外头,她还不必和他朝夕相处;这几天季松闲了,整天和她在一块儿,嘴上又没轻没重的,每每听得她无所适从。

为了避免季松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沈禾挣脱季松怀抱,拉起两块料子给季松看:“子劲是要这块松柏绿的料子做衣裳,还是要这块松花绿的料子做衣裳?”

“快选快选。”

夫人羞得一反常态,半是娇嗔、半是撒娇地给自己挑选衣料,季松哪能辜负她的厚爱呢,当即从善如流地调戏她:“我要松苗绿的料子。”

“……”沈禾没忍住笑了:“没这个颜色!”

“不准使坏,快点选!”

眼见沈禾快要恼了,季松也不再逗她,当即凝神去看,随后发出了由衷的质问:“这两块料子……有区别么?”

“当然有啊,松柏绿嫩一点,松花绿深一点,你看,”说着沈禾将一块料子凑到季松眼前:“是不是很深沉的绿色?”

季松睁大眼看了老半天,最后老实地摇头:“看不出来,就知道我家苗苗手白,什么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大概就是这样吧。”

沈禾抬眼瞪他:“你认真点!”

季松含笑叹气,转身靠在桌子上诉苦:“苗苗,禾儿,我的夫人,为夫只恨自己眼拙,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区别来啊。”

按理说季松也是个百步穿杨的主,自然目力出众;偏偏他这人不注重吃喝穿用,有几件合适的衣裳够他社交也就够了,从没有在意过衣裳是否入时,更不会在意那些衣裳是什么颜色。

也实在分不清那些颜色有什么区别。

见季松神色认真,沈禾才明白他确实看不出这些颜色的区别,当下笑了:“那我就选啦,做出来不好看,你不准生气。”

季松失笑:“夫人做的,我都喜欢。”

“是吗?”被季松调笑太久,沈禾也有了几分不快,此时歪头挑眉:“那我为夫君做块松花绿的方巾……”

说话间沈禾悄悄后退,随后旋身逃开:“好不好呀?”

但没逃开。

季松扣着她手腕将她拽入怀中,一时沈禾旋身跌入季松怀中,额头险些磕到季松下巴

“放手,”沈禾自知闯祸,恶人先告状地控诉季松:“你弄疼我啦!”

季松居然真的松了手。

沈禾惊诧抬眼,忽觉后背多了只宽厚的手掌。

手掌自她脖颈一路下滑到腰身,略一停顿后,又不容抗拒地覆在她臀上,还轻轻地拍了两下。

季松声音低低的,“苗苗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沈禾可不敢说。

方巾多为漆纱所制,形制简单大气,很是常见;但绿头巾……

是说男子妻妾与人有染……是十成十的侮辱。

沈禾回过神来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下不清楚季松是否会生气,也不敢惹事了,只两手环着他脖颈道:“我说子劲英姿魁梧,怎么都好看,我忍不住,想要亲手为子劲做身衣裳。”

季松的手依旧在沈禾臀上拍着,拍着拍着他一声喟叹:“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一点没胖啊?!”

沈禾:“……”

沈禾本来就为自己太过瘦弱而自卑难过,何况季松一次次提她伤心处,当即也不管季松心里怎么想,一下子打落他的手,自己转身跑开了。

沈禾跑得急;她一手提着裙摆,急得罗袜绣鞋都露出来了。

季松也不追她但凡她胖上二三十斤,季松自然就把她正法了;偏偏她瘦成那样,季松实在下不去手,只好放任她跑开了。

何况……

季松微微一笑,顺口吩咐道:“去把穗儿叫过来。”

穗儿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子里,忍不住猜测季松找她的原因,想着想着鼻尖上都出了汗。

虽说私底下她提起季松总是不卑不亢、甚至是豪情万千、还抽空怼他几句的,但真正遇到了季松,她……她害怕啊。

听说季松十六岁沙场见血,十七岁深入大漠,十八岁箭毙肃慎首领,十九岁跟着父亲总理辽东军务,杀的人能垒个小京观(1)。而她别说杀人了,鸡都没杀过一只,她见了季松怎么可能不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