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

如同山雨前酝酿的漆黑云层,她声音很低,压着很多情绪。

祝九阴要是这一次,还学不会放她走,那?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自己都不能预测。

她最恨祝九阴的,就是对方?从不知见好就收,只有?本能的占据和夺取,完全不顾她的心意。

这次也会是同样吗?

一次又一次,都会是一样吗?蛇毕竟是蛇,若是她的动物本能最终压过一切,那?季青梧觉得,也没必要再维持交往了。

死就死了,她又不是没死过,这修仙界的生活本来也没多有?意思,很多乐趣还是因为?祝九阴才存在。

气氛很僵持,红色光芒散漫,在一把?伞隔离的空间之?外肆意泼洒。

是谁的鲜血,又是谁的疯狂在漫溢?

季青梧虽然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狠话,但祝九阴的哀求声忽然停了。

半晌,缠在脚踝上的那?只手也缓缓松开。

祝九阴缴械投降,在季青梧绝对想不到的时刻,在自己最疯狂、最需要季青梧的时刻,她反倒缴械投降。

就连祝九阴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她喉咙沙哑,简直像字字泣血,说:

“出?去……快走,别让我再抓到你……”

再抓到,她绝不会再放,疯狂将压倒一切,她将把?季青梧拆吃入腹。

她不愿意看到那?一幕,为?了红月之?夜准备这么久,她不想让季青梧成为?她疯狂的牺牲品,她自己可以没有?尊严地死,反正她从始至终都是“罪女?”,可季青梧不是。

季青梧是她的明月,挂在天边的月,就该一直挂着,凭什么被?她这只妖物摘取?又凭什么要在这里陪着她沉沦疯狂?

她曾被?明月照过那?就该知足,哪怕心口撕裂一般疼痛,她也该放明月远去,走啊!

“走啊!”

她嘶哑地喊出?来,眼泪落下,那?是人形特有?的东西,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满脸又烫又冷?

她抬起?舌尖,卷起?一滴泪水品尝,她的眼泪为?什么和季青梧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那?么苦涩那?么难吃,就像积存几千年的毒水,她快要被?自己毒死。

她低下头,化成安静的、正常的人类形态,窝在伞下,透过黑暗看着前方?。这黑暗让人类看不见,但她有?一双蛇眼,她一直以来都看得见。

她看得见季青梧在与她接吻时的脸,像是盛放的花朵,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季青梧愿意与她亲密了,她的心与季青梧的红晕一起?盛开了。

但还是不行。季青梧还是不愿意,祝九阴觉得自己很蠢,自己总是搞不懂人类的想法,她的心随着对方?的刀一遍遍枯萎。

此刻她看见,季青梧似乎很诧异,半回过头来,在黑暗中视线茫然地扫了一眼。

她看见季青梧弯腰从伞下出?去,远远离开,背影消失在红光之?下。

她握住自己的膝盖,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想要像蛇形一样将自己盘起?来,但人类的形态很难做到,她现在又不能变回蛇形。

她的心好痛,是化形出?了问题吗,为?什么这么痛?她抬手去抓胸口,手指甲很尖锐,轻易地抓破胸前皮肤,一串串血珠滴落下来。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意义,是疯了还是死了,谁会在意?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没有?过在意的人。

但现在她有?了,可她在意的那?个人不在意她。一切不过是礼尚往来,是人情世故,是正道情义,却唯独没有?那?份特殊。

原来有?在意的人是一件苦差事啊……呵呵。她低低笑着,手抓破胸膛,疼痛让她维持理?智,口腔里还满是那?正道鲜血的味道,真美啊,美得她沉醉其中,连发疯都忘了。

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不会回来,放任她一条蛇在这个黑暗角落里腐烂发臭。

这红月又如何?有?本事杀了她啊,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当年那?些?人杀光了一切,唯独放过了她?为?什么活着,寄托着,期待着,却那?么痛苦?

她只是一条蛇……她不愿再想,只一遍遍发狂似的戳破自己的胸膛,抓住那?些?鲜血送入口中,却又大口呕吐出?来。

自己的鲜血太苦了,像眼泪一样苦。

她静静坐着,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几乎流遍她一整个身体。

没有?人会在意她了,就像两千九百八十四年前,那?个夜晚,所有?人都死了,她被?抛弃了,从来没人要她,自那?以后她不敢睡觉,日夜修炼,只为?了不被?噩梦追上。

就在刚刚,她又被?季青梧抛弃了,季青梧就是她现在的全世界,可她的世界抛弃了她。

整个世界,连同死亡,都抛弃了她。

头发全都湿透,粘在她脸上身上,也不知是浸透了鲜血还是眼泪,她意识逐渐模糊,很想……很想变回小蛇,找个黑暗的洞穴藏起?来躲在里面。

在洞穴里面疯,或者死,都无所谓,只要季青梧走过时还愿意看她一眼,便是甜的。

祝九阴想到她之?前为?那?只鸟立下的坟茔,上面是一支芍药花,她如果死了,希望季青梧能给?她带来一枝花。

带什么呢?

带勿忘我吧。

真是个好名字的花。

意识模糊,视线消散,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连疼痛都变得淡漠,她好像是……要死掉了。

她死掉的话,季青梧会为?她哭吗?那?眼泪一定很甜吧……

她闭上眼,沉浸在想象中,她见过季青梧哭泣,那?张清冷的面容只有?在哭泣时会那?般生动……

她要在这至高的幻象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