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你们从风雪中来?”昆吾逼问,“你们来自雪境何处?”

妖怪露出思念的神采,“我的家乡很远很远,有一个凡人曾经叩过我们的天门,可惜他已经死去。你们想要掌握我们的故乡所在,袭击后方么?没有用的,你们的军队无法在雪境中长途跋涉。”

“凡人?”昆吾皱眉,“是流民么?只有流民才会为了生存深入雪境。”

“不必再说了,”郎雅光拍了拍掌,“让我使用‘华胥’吧。”

昆吾点头,“也好。”

那妖怪好像看见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悲怆,“人间很美,可我依然怀念我故乡的穹顶。雪花落在那上面,姿态万千,多么漂亮。若我死后,我的魂魄能穿越茫茫大雪,返回我的家乡么?”

昆吾眉头紧蹙,“他在说些什么?”

郎雅光的反应远比他迅捷,愀然变色,吼道:“退后!离他远点!”

他的话音刚落,那妖怪闭上眼,他变幻不停的面孔终于停住了,定格在一个悲怆而寂寞的微笑。他的身体忽然发光,蛛网般的荧光经络在他身体上生长。尔后他的身体四分五裂,以他为中心,这座牢笼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水幕里白光一片,画面消退。怪不得今天三大星官没上朝,他们一定在爆炸中重伤了。侍者又奉上一个托盘,里头装了几块碎裂的铁片。江雪芽端详铁片,帷幕另一端冷不防响起一个淡淡的嗓音。

“眼熟么?”

江雪芽抬起头,竹席帷幕后面坐着澹台净,光影朦胧,依稀看得见他长发委地的侧影。他的面前放了一张棋盘,似乎在自己同自己对弈。

“是我师弟的伏火小铁甲,”江雪芽道,“妖物受伤则灵力迸发,经络发光。爆炸之前,那妖物身体浮现经络,说明他内里大出血。他把伏火铁甲埋在了他的身体里,铁甲启动,他也受伤,尔后不久,铁甲爆炸。”

“不错。”澹台净颔首道,“继续说。”

“伏火铁甲只在两个地方有。一个是黑街极乐坊,师弟曾是极乐坊坊主,他们一定留有制造伏火铁甲的技艺。还有一个地方则是秘宗,大掌宗您得到了机关武库,秘宗早已拥有制造伏火铁甲的图纸。这妖怪的伏火铁甲究竟从何而来?”江雪芽沉吟着,“还有,这妖怪死前的神态让我很在意,郎星官说要动用‘华胥’秘术探他梦境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它原本还好好的,忽然间神色变得非常悲怆,还说了一堆像遗言一般的话。

澹台净道:“他自尽,乃是有人属意。”

江雪芽瞬间明白了,“审讯室内有人同他暗传消息,告诉他自爆。”

这猜测非常可怖,但也正好解释了这妖怪的伏火铁甲从何而来。秘宗有内鬼,一个非常聪明的内鬼。妖怪自爆,审讯室内的人皆身受重伤。内鬼用苦肉计给自己洗脱了嫌疑,重伤秘宗星官之后,同时误导秘宗极乐坊中有妖怪。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我们曾认为妖物模仿拙劣,容易辨认。并非如此,还有藏得更深的妖物,在秘宗,在我们身边。”

江雪芽踅身进了帷幕,跪坐于棋盘对面,神色凝重。

“看顾好晦儿,若非必要,不要让他离开边都。”澹台净道,“妖物窥伺他性命久矣,今时不同往日,令他不要胡作非为。”

江雪芽一愣,“大掌宗您……”

澹台净冷淡的目光落在江雪芽身上,“你以为,若非孤的默许,你能够安然无恙将傀儡图纸带离仙人洞?”

江雪芽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澹台净一直在演戏,秘宗有内鬼,他不知道是谁,不得不提防身边所有人。妖物不知为何盯着苏如晦不放,澹台净要保苏如晦性命,却不能自己出手,否则说不准妖物动什么手脚,救人成了害人。

他知道江雪芽的行动,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他不动声色,静待时机,现在那内鬼终于行动了,也露出了马脚,他们的机会来了。

苏如晦从前常对江雪芽说,他这阿舅老谋深算,他们在他面前玩阴谋阳谋,完全是班门弄斧,小孩儿过家家。朝圣境的深浅不只体现在他的秘术,更在于他的城府。

澹台净指出她的不足,“你太年轻,纵然设法周全,难免有疏漏。”

“疏漏在何处?”

“玉儿和晦儿情谊深厚,虽然因晦儿遁入黑街而反目,然则晦儿归来,玉儿一心所系乃其安康。旁人道他二人是宿敌,孤却知,他们是挚友。”

“……”江雪芽挠了挠头,“只是挚友么?”

澹台净微微皱眉,“不然呢?”

“没什么,请大掌宗继续为臣释疑解惑。”

“所以第一,当日玉儿闯仙人洞,你不该带他走。”

江雪芽叹道:“的确,桑持玉那般找死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跟我一走了之?除非他知道阿晦一定会安然无恙。”

“第二,晦儿若身死我手,你该如玉儿一般恨我怨我。”

江雪芽笑了,“我就不能被情爱迷花了眼,弃血海深仇于不顾?”

澹台净漠然瞥她一眼,“再多言,孤必罚你。”

江雪芽拱手问:“大掌宗要臣去查内鬼?”

“大朝议之前找到他。”澹台净抿了口茶,“否则僭越失职数罪并罚,逐你出秘宗。”

“臣领命。”江雪芽道,“臣从云州开始查,阿晦说江氏被妖物占领了,秘宗的妖物十有八九和那些妖物有关系,顺便救一救臣那些没用的父兄。”

她忍不住笑,他身边堪用的人那么多,偏偏找上她。没别的原因,只因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内鬼,只有她不可能是。妖物入秘宗,必然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断不可如她这般放肆。更何况她和桑持玉苏如晦一样,是他眼么前长大的孩子,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出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

她是他最可信的人。

得寸进尺、恃宠生骄说的就是江雪芽了。这厮进了帷幕,倒也不见外,坐在棋盘对面,拿起澹台净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茶水润湿她潋滟的唇,她笑得恣意戏谑。

熟悉的灵压当头压下,但没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江雪芽望着澹台净冷漠深邃的眼,道:“有罚必有赏,臣若抓到内鬼,怎么赏臣?”

澹台净阖上眼眸,不再看她湿润的红唇。他问:“你想要什么?”

江雪芽倾身探手,摘下澹台净腰间一枚麒麟青玉。

“以此为信,许我随时出入宫城。”江雪芽笑眯眯地说,“包括夜晚宵禁之时。”

夤夜入宫闱,不用思考也知道这厮色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