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看什么呢?”秦纵坐在椅子上沉着个脸裹纱布,看到顾念手里还拿了一个东西,挑眉问。
顾念头也不抬,“一张夹在箱子里的纸。”
箱子?
秦纵下意识回头看向角落里的那一堆,有些好奇地往顾念那儿凑了凑,一把拎起挡在两人中间显得十分碍事的默默,放在一边。
顾念靠手电筒的光亮,仔细读着纸上的文字。
这是一篇学术报道,上面详细讲述了五年前H市研究院的一项重大进展研究员们成功改变了兔子体内细胞的基因链。
下面的配图是一组复杂的基因结构,呈螺旋形,上面密密麻麻排布了各种脱氧核苷酸。
“这种报道怎么会夹在装纱布的箱子里?”顾念一字不落地浏览这张纸,将有用的数据都记在了心里。
秦纵看不懂上面的东西,一只胳膊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单手托着头道:“物资这么紧缺,能找到一个装东西的箱子就不错了,哪能挑三拣四?里面原先有什么不起眼的东西夹混进来在所难免,这箱子很有可能就是几年前研究院装资料的箱子。”
顾念将纸张翻了个面,发现背面并无其他信息。
“你为什么这么重视以前的资料?”秦纵问。
张博士的研究资料也好,这一篇普普通通的报道也好,顾念似乎都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顾念把报道叠起来收进口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直接打直球了,“我认为现在的病毒已经不是以前的哈迪斯了,它可能变异了。想要知道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就要还原它最开始的状态,我想从以前的资料中了解这些信息。”
默默坐在一边摆弄着棉签,乖巧地没有打搅大人谈论。
秦纵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用犬齿将手背上的纱布拉紧。
“我知道这个想法有点大胆,毕竟病毒一旦变异,以前的疫苗可能就不再适用,或者效果大打折扣,现在所有的研究方向都必须打乱重来。”顾念长而微翘的眼睫垂下,坚定地说,“但只有不断地质疑,科学才能进步,整天坐在实验室里守着一堆没有参考价值的数据……”他斟酌了一下,可能想说得委婉一点,可实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
顾念的话没说完,不过大概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秦纵沉默了半晌,忽然漫不经心说道:“以前的实验数据H市的研究院里有很多,可惜没人有命去拿。”
他只是半开玩笑地随口一说,没注意顾念的眼眸亮了一下。
“听张博士说,以前的资料全被毁了。”顾念望着手电筒投在地上的椭圆形光斑,淡淡道。
秦纵:“也不全是,当年病毒爆发之初,愤怒的公民纵火烧了研究院,里面的资料毁了大部分,但还有一些被人用非常的手段抢救下来。”
顾念总感觉秦纵话里有话,他偏头看向傻鸟,嘴唇刚动了动,还没出声,四周就瞬间陷入了黑暗。
“……”
默默害怕地往秦纵身边贴,小声嘤咛着。
顾念摁了几下手电筒的开关,黑暗中响起他略显颤抖的声音。
“秦纵,没电了……”
Chapter28 “放我下来”
很多药品都要避免阳光直射,因此储藏室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消失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黑暗中。
人眼适应黑暗通常需要两三分钟,然而顾念近视,还伴有轻度夜盲症,适应黑暗的时间比正常人要长。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一片,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
“真可怜啊,这么小父母就全死了。”
“是啊,好像也没亲人了吧,就剩他姑妈了。”
“这孩子看上去长得挺秀气,估计得留下心理阴影了。”
几个撑着黑伞头戴白花的女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朝顾念这边抛来打量的目光,她们的语气惋惜至极,然而神色却不见半点悲伤。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前面冰冷的墓碑上,溅起水花。
“我听说,他爸妈是在他生日那天去幼儿园接他的路上出了车祸。”
“真、真的吗?”
“应该错不了,我也听说是这样的。停在一辆大卡车后面等红绿灯,结果后面又来了一辆大车,司机疲劳驾驶忘了刹车,直接撞上去把小汽车夹成废铁了。”
“这……”
“唉,人当场就没了。”
女人们参加完葬礼后谈论着远去,留下顾念一个人拉着姑妈的手,站在墓碑前望着爸爸妈妈的照片看了许久。
“走吧,念念。”冷风刺骨,鬓角有些发白的女人冻到浑身僵硬,这才缓缓动了动干涸的唇。
顾念乖顺地被牵着,默默垂下眼睫,挡住了眼里的水光。
他还在念幼儿园,以前一直不明白生与死的概念,只朦朦胧胧地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谁谁谁死了,感觉挺平淡的,在他幼小的心里并未泛起太大波澜。
可如今他好像懂一点了。
生与死,或许就是像现在这样,墓碑的外面与里面。
意味着不会笑,不会哭,永远定格在一张黑白照上。
终究是缘分浅薄,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再也见不到了……
顾念跟着姑妈黯然转身,快要走出墓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他发现脚下的土地变成血红色,远处的墓碑上蜿蜒流下了几行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