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子忧愁地向我倾诉:最近太多人问他皇帝喜欢怎么样的臣子了,他好累,都没力气喊早安紫宸殿了。
我真诚道:“喜子老哥,你信我,皇帝厚爱笨小孩,李斯焱他就喜欢你这样的。”
众所周知,李斯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办事利落,性格执拗,尤其厌恶结党营私之事,在这个皇帝手下讨生活,听话老实比精明能干重要。
魏喜子看起来更愁了,他小声道:“我我觉得两个起居郎里,他好像还是更中意你一些。”
我困惑极了:“哪个皇帝会喜欢脾气那么烂的起居郎?”
魏喜子道:“这说明咱们陛下广开言路,谦逊好学啊!”
我被这八个字震撼得久久无语。
魏喜子啊,你的经文先生教你使用美好含义的成语,是想让你拿这些词汇形容高尚的品行,不是让你用来猛击李斯焱的龙臀的
不过转念一想,魏喜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琢磨着,确实,我经常凶李斯焱,甩给他冷脸子瞧,但他很少责罚我,偶尔还会听听我的意见。
说明李斯焱此人虽看上去控制欲极强,其实有更强烈的被骂需求,需要有人跟他说点逆耳的忠言。
正巧今日我的一个御史朋友进宫述职,我立刻把我总结的为官心得告诉了我的御史朋友,试图指引他走向一条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结果我的御史朋友表示:妹子醒醒,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坟头草都能喂羊了。
我当即就慌了,立刻道那你别试了,还是保命要紧。
御史朋友感慨道:“要不怎么大家都说圣上对你不同寻常呢,看来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啊”
“什么流言?”我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哟,我可不敢说。”我的御史朋友摸摸鼻子:“大概就是圣上刚即位的时候斩了沈小娘子的父兄,现在约莫也有些后悔,所以才格外纵容沈小娘子些,还给了御前的要职作为补偿”
我气得七窍生烟,连拍柱子:“谁他娘的嘴那么贱,这福气给他他要不要啊!”
庆福从屋里探出头来警告我:“小声点,别吵到陛下。”
御史朋友也吓得够呛,连连摆手道:“缨子你可别吓唬哥哥啊,外面都传,孟主书只因与你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圣上以殿前失仪为名罚掉了四个月的俸禄,哥哥还指着月银过活呢!”
我翻了个白眼:“知道你为什么能光明正大地和我聊天吗?”
御史朋友猜道:“因为我善良?”
我冷漠道:“错!因为你个是断袖!我告诉你吧,孟叙被罚禄,其实是因为他”
庆福的脑袋像个大乌龟,又一次从门里探了出来,警告道:“我看该把你这张嘴缝上,你才晓得宫里的事不能往外说。”
还没等我开口,御史朋友已经一把把我的脸推开,搓手陪笑道:“庆福爷爷说的是,缨子确实口无遮拦了些,该改改,该改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庆福一脸“果然蠢货的朋友都是蠢货”的表情,又把头缩了回去。
御史朋友钦佩地看着我道:“看缨子在宫里果真备受宠爱,哥哥就放心了。”
我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搞不好今日过后,老娘在长安城里的形象,即将向恃宠而骄的小妖精狂奔而去。
还是当母夜叉吧,我心想,就凭我这平平无奇的容貌,自称磨人的小妖精,委实太不要脸了一点。
第十一章除夕叶子牌八卦会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过了中秋重阳后,便是长安的冬季。
在一场纷纷夜雪后,李斯焱即位后的第一个年关来了。
宫里没有娘娘,过年的大担子统统掉在了素行的头上,寻常人家过年只需一家人在一块儿吃酒守岁就行,在宫里不一样,不但有元日大朝会,还有驱瘟疫,祭先祖,宴群臣等等一系列复杂工序,没个领头羊不行。
我光是听着,脑仁子就开始发痛,素行却十分激动地接手了这个巨型任务,并为李斯焱对她的信任而感到深深的荣耀。
还领着一群宫女跪地谢恩:“奴定不负陛下所托!”
我在旁边刷刷记起居注,心道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有如此浑然天成的奴才秧子。
在素行的指挥下,紫宸殿上上下下都开始为过年而忙碌,因这是狗皇帝即位后的头一个重要节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干活,以图在圣上面前露个小脸儿。
连偷懒高手夏富贵都跑来了紫宸殿好几次,向庆福推销掖庭出产的优质宫人,并反复强调我□□出来的人可比内侍局那群小兔崽子好使多了,谁使谁知道。
正好延英殿缺人,庆福便和他去瞧了瞧是怎么个好使法,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长串小童,像是老母鸭带一群小鸭子过河一样。
别人忙着过年,我依然日复一日地给狗皇帝记起居注,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先太子的势力一点点蚕食掉,把身下的龙椅坐得越来越稳固。
愤慨吗?不平吗?最开始会有,但到后来,越来越多的是一种平静的麻木。
我好像渐渐忘记掉了活着的意义,全凭着习惯活着,没有盼头,也没有动力,十五年后的出宫之日太过遥远,我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起先我会看书,后来书看完了,我常常发呆,偶尔会写一点东西,可宫里的生活实在太压抑无趣了,到了后来,我连笔都懒得抬,因为根本找不到什么可写的。
整个人好像在慢慢枯萎。
我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托魏喜子休沐出宫时,给我带些书来。
“不拘是什么类型的,笔记,传奇,画本子都可以,只要有字就行,我实在受不了没书看。”
同为文化人,魏喜子对我的诉求深表理解,一口答应道:“好,我去禀明陛下。”
“干嘛告诉他?”我双眼一立。
“啊进宫是不准夹带物什的,没有陛下准许,我也没法子带书本进来啊”魏喜子弱弱地提醒我。
挣扎很久后,我还是决定去找李斯焱。
他从他亲爹那儿继承了一屋子藏书,自己却从来不看,我觉得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对此觊觎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