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焱的肌肉蓦地一僵,几不可察地颤抖了起来。

我道:“李斯焱,你把我带回紫宸殿去吧,我归你了。”

还没等李斯焱反应过来,小川先崩溃了,半大的小少年红着眼圈叫嚷着,我没仔细听,不过是些让我别为他牺牲的,他不会愿意之类的话。

“小川,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婶子。”

我流着泪笑起来。

小川愣住了,停住了挣扎,呆呆地望着我。

我依偎在李斯焱怀里,温柔地摸小川的头发。

就像是好多年前,我奶奶在婶子的产房外面,轻轻摸我的头一样。

记忆中的小奶娃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但回顾往事,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幕,不是小川小时候白嫩的模样,而是婶子好不容易挺过了鬼门关,抱着儿子时那丝虚弱而满足的笑。

那时候她好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在丈夫去世的第二夜,她穿着素白如雪的孝衣,一边点灯一边问我,在你们心里,家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史官的大义要紧?

是,但也不是。

“你作为沈家的子弟,有这份骨气,长辈们泉下有知,定觉得欣慰。”我道:“可你娘她不姓沈,也不是硬骨头的史官,她只是个等着自己孩子回家,希望孩子有好前程的阿娘而已,小川,我舍不得让她难过了,人活着不单是活一个气节,也为了情感和责任,她需要你的,你回去吧,代我照顾她。”

“那你怎么办!”小川大声道,语音中也带了哭腔:“阿姐,你要一辈子被圈禁在宫里面吗?过这样卑躬屈膝的日子,你真的甘心吗?”

我沉默了一瞬,斩钉截铁道:“我甘心。”

说罢把脸转了过去:“走吧小川,好好照顾婶子,你敢让她有一丁点不痛快,我要找你算账的。”

李斯焱一动不动,任由我依偎着,半晌才僵硬地抬起手,落在我的腰侧。

他似乎非常不适应我的亲近,怕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却又无比想去触碰,怔了片刻,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紧张了起来,一手解下自己腰间的随身短剑扔了出去,确保我不会有机会再像上次那样伤害自己。

“沈川,出去。”他的声音如梦呓。

小川不想走,但这由不得他,皇帝发了话,顷刻进来了两个侍卫把他架了下去,他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囚室又归于寂静,只剩下李斯焱粗重的呼吸。

他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让小川代我照料婶子。”

“再前头一句。”

“我归你了,你带我回紫宸殿吧。”

他静了很久,我维持着小鸟依人的姿势,窝在他胸口处,听见他杂乱又剧烈的心跳声,心想,他约莫是真的很中意我了。

“你说,你今后只有朕一个人,永远也不离开朕。”

半天,他才将将憋出一句话,内容幼稚得很。

我老老实实道:“我今后唯一的男人是你,除非你厌弃了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尤不信,命令我道:“你对着祖宗发誓,发毒誓。”

我想都没想,随口道:“祖宗在上,沈缨若是离开了李斯焱,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抱我的手缓缓收紧,勒得我大脑都空了,低下了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可你不怕雷也不怕死,这誓言束不住你,不如拿你死去的父母发誓。”

我被气笑了,冷冷道:“你不配让我拿爹娘发誓,我话已撂这儿了,你爱信不信。”

他敏感多疑,内心有巨大的空洞,一定要将无数句甜蜜的话扔进去,才能填补这刻入骨髓的不安全感。

“好,”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我道:“那便证明给朕看。”

说罢放开了我。

他想让我证明什么,我是知道的,男人么,总觉得女人的心跟着身子走,非要占去了才真正觉得踏实。

我早已病得疲惫至极,意识如坠深海,在最深的绝望中,反而生出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感,他想要的不就是我乖乖顺顺待在他身边吗?横竖我这辈子是毁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子,他非使尽手段要占着这个壳子,那就随他的便吧。

不要再有不合时宜的自尊心了,我昏昏沉沉地想,伸手解开头发,露出一个鬼一样的笑容。

“陛下说要让我做避火图里最放浪的姿势,”我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道:“不知道我们看的是不是同一本避火图。”

“我隐约记得是这样”

我喃喃开口,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脖颈,嘴唇与皮肤相贴的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炽热得要命,恶龙喷火似的。

我像一只飞行能力不好的蜻蜓,没什么章法地点在李斯焱这面水上,好在后者看起来也没什么经验,就呆呆地站在那儿,形如一潭死水。

我没有感情地,木然地去取悦他可李斯焱除了身体变热,心跳加速之外,没有一丁点旁的反应。

我茫然地心想,他分明喜欢我,却仍忍着不动,是不是觉得我太矜持了?他不满意我的话,会不会把小川的另几根手指也捏断?

我抬头看他一眼,把心一横,直直跪了下去。

“怎么停下了?”李斯焱有点失望,哑声道:“这便是你的诚意,只到此处了?”

我仰起头,小声道:“还有别的,试试吧,你要是满意,还请不要为难我弟弟。”

说罢,咔地一声解开了他的葛布玉带,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我想做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哪还有半分方才情迷意乱的样子,一下把我推开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被推得摔倒在地,脑中天旋地转,正挣扎着要起身时,前襟无比熟悉地一紧,李斯焱已抓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