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向鼎中望去,立即领会了这幅情景源自何处:“我对?涵容真人?施了幻术,想必是这只鼎在榨取灵气时一同?取出了他的幻境。”

颜双枝还要问,却被苍舒打断。

“安静,颜道友。”苍舒说,“你要问的问题,或许都在鼎中。”

于是,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鼎内,漩涡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颜双枝渐渐认出了那张悲痛的脸孔。

她轻声说道:“这是涵容真人?的小儿?子。”

“父亲!我们?不该用这种邪术!”这名?年轻修士浑身浴血,而这副惨状竟不如他的声音悲切,“玄虎本是瑞兽,却被这口?鼎变成了魔物……它没有化作月流浆,没能给灵脉带来半点转机,兄长也为它所杀”

这名?修士似乎猛然见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目眦欲裂。

“你在做什么?父亲?你为何把兄长的尸首推入鼎中?!”

他的面孔骤而放大,似乎是拖着残躯扑到了面前来,但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悲痛凝固在了他的脸上,渐渐变成不可置信和恐惧。

“你疯了,魔物污染了灵脉,也污染了你,你已不是我父亲,只是一匹魔物而已。”

他的恐惧渐渐变成绝望,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枯瘦的手,这只手死死钳制住这名?年轻修士的脖子,将他提起,向某处扔去。

那年轻修士的神情定?格在麻木的一刻,然后就没入了黑暗之?中,但这影像并未结束,有另一道声音忽而响起。

“孩儿?,你灵根已毁,活在这世上也不过徒增痛苦。”

涵容真人?惨声道,他苍老?的声音中含着悲泣,但这悲泣竟与诡笑没有两样,听?来幽森无比。

“你放心地去吧,我已将灵脉束于我身。今日以后,我骨即是山,我血即为川……”那双老?朽的手捧起一杯月流浆,颤抖着一饮而尽,“只要我活着,这座城便会活着,而若是我死了”

城主仙府那些扮作侍者的客卿在这时闯进了射星台,颜双枝取下长枪,正欲作战,却看见这些修士神情木然,垂手立于一边,看都不曾看入侵者一眼。

侍者中走出了几人?,叶鸢认出为自己引路的那个也在其中,只见这几名?修士目光空洞地走到鼎边,一跃而下,他们?的身躯转瞬就被日月鼎吞没,鼎中却隐约浮起一个人?影。

下一秒,涵容真人?从日月鼎内跃出,周身灵气比入鼎之?前更?加丰沛。

“原来如此,你将抚仙郡灵脉与自己的灵根相结,这么一来,月流浆不易逸散,既涵养灵脉,又提升修为,的确能取得一举多得之?效。”苍舒兴味盎然道,“想来你的手段还不仅如此,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用了替命之?术?”

叶鸢从他的神情中察觉不对?,连忙出声:“小师兄……”

苍舒此刻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眼中带笑,大步迎向涵容真人?,不等涵容真人?回答,他已从袖中掷出灵丝,灵丝从四面八方围向涵容真人?,行动吊诡,几乎难以防御。几番交手后,灵丝就刺穿了涵容真人?的头颅,但飞溅的血花却并非来自涵容真人?。

颜双枝震惊地看着射星台中一名?侍者的头颅忽然迸开,缓缓倒下去,与涵容真人?是如出一辙的死状……再去看涵容真人?,他竟好好站在原处,身上看不见一道伤口?。

“果然是替死之?术!”苍舒大笑道,“妖洲尸蛊门的门主用了百名?门人?为他替死,我只好杀了他足足百次你呢,你让多少人?为你替死?”

“我就是抚仙郡。”涵容真人?的脸上浮起狂热,“自然要整座抚仙郡与我共存亡!”

“……颜双枝道友。”叶鸢神情严肃,向另一位颜氏城主问道,“抚仙郡有多少城人??”

颜双枝怔然回答:“两千有余。”

在另一边的战场,苍舒听?见涵容真人?的话?,眼中的兴致蓦然更?深几分。

“我知道替死之?术要将咒文刻在身上某处才?能发挥作用,所以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咒文位置,施术者往往将其藏在最隐蔽处……而上一次,我是在施术者的脾脏内侧找到的咒文。”他轻笑道,“这着实是个精细活儿?,我一寸一寸地将他的血肉犁过,好不容易找见咒文,却发现翻找得太?仔细,不小心把咒文也毁去了。”

他勾动指节,千万灵丝在射星台中缓缓悬起。

“那时我就想,一百条命对?我而言,还是太?少了些。”

苍舒握拳,灵丝骤然张紧,如同?剑雨般落下。

涵容真人?祭出一把雁翅镰,大开大合地割去悬丝,他的动作迅猛,巨镰被舞得虎虎生风,很快就破除了大半灵丝阵,但灵丝不像寻常兵器行迹鲜明,来势刁钻,更?无孔不入,只要捉住了疏漏就死死咬住不放,叶鸢看见射星台中的侍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替死之?术很快恐怕就要扩散到城中,心知不能再等了,于是她取出霜戎,握在手中。

在她即将飞身加入战局时,停留在她右耳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然后有一道清冷声音问她:“你要为谁出剑?”

叶鸢顿了顿,回答道:“为我自己。”

“我当下还没有想出别的办法,但我认为,要抚仙郡两千多条无辜人?命为涵容真人?殉葬……”

夜已深了,在明月高悬之?时,叶鸢手中的霜戎终于落下了第一剑。

“实在不是正道!”

这道剑气横贯射星台,将涵容真人?生生逼退,落点却是灵丝阵心。

霜戎犹如一块炽热的熔铁,柔韧迅捷的灵丝在它面前竟然没有抵御之?力?,灵丝结阵被这一剑破开,但就在即将触及结阵之?人?时,霜戎已被灵丝层层缠起,无法再展现锋锐,叶鸢知道无法再靠近苍舒半步,索性停了下来,站在阵中。

苍舒在灵丝另一端笑着望向她:“小鸟,这次要输的是你……”

他自认胜负已决,想要抽回束缚在霜戎上的灵丝,却不料那些灵丝却被叶鸢抓在了手中。

叶鸢打开天目,纵然苍舒对?灵丝的控制精妙至极,在天目扰乱其中灵气的情形下,他也不免短暂地乱了阵脚,就在这一隙间?,叶鸢夺走对?灵丝的控制,驭使其反扑向苍舒。

苍舒在心中对?这招叫了一声好,正跃跃欲试要拆招,却听?见叶鸢说道:“小师兄,你忘了你下山前答应了我什么吗?”

修士之?间?交手,胜负往往只在片刻,而在各洲之?中,又属妖洲修士的手段最为残忍狡诈。苍舒曾自如地行走于妖洲,此刻竟因为叶鸢这句话?生出了犹豫。

在他的迟疑中,叶鸢抓住了机会,灵丝覆上苍舒的双手和脖颈,短暂地限制住了他的行动,叶鸢握住灵丝一端,发力?一扯,将苍舒拉到了自己面前。

苍舒被束住双手,踉跄跪倒在叶鸢跟前,叶鸢低头看他,拽起灵丝,苍舒被强迫着抬起头,他的眼尾染上嫣红,像是想要笑,又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忘了与你的约定?。”

他被灵丝勒得难受,却全然忘了要去挣脱,只是用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注视着叶鸢。但那双眼眸中映出的不仅是叶鸢,还有挥舞的雁翅镰。

“虽然我心知我愧对?于你……不过,小鸟,现在你是要迎击,还是你愿意与我死在一处?”

叶鸢因他的话?一惊,连忙提剑返身,果然见到镰光一闪。她挡下这一击,一手捏出安神诀按在苍舒额头,一手甩动灵丝,将陷入沉睡的苍舒送到颜双枝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