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苍舒这时张开了手,他手里捏着压得很实的雪团,霍地往身前某处砸去?,叶鸢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从他手中飞出的雪团,只见那雪团砸中了另一个雪团原来苍舒打的并不是雪团,而?是一坨伪装成雪团的兔子,雪团在那只兔子身上打散,那只兔子见自己?的伪装败露,只得抖抖皮毛上的雪屑,一步三蹦地跑走了。
“所以既然?它的腿伤也?好了,我觉得我们实在不应该再养着它。”
苍舒见兔子终于隐没在雪色中,终于长吁一口气?。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雪粒,回头对小?师妹微笑?。
“那兔子总是不肯走,非得用雪球打它才行,希望它可别再掉进蛇窝里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鸢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苍舒不自觉地反握住她?,小?声地问:“……小?鸟,怎么了?”
“小?师兄,我觉得你对我实在很好。”叶鸢抬头看他,对他说?道。
苍舒几乎沉没在那柔亮的眸光中,连叶鸢念叨他冻冷了手都不知道,他呆呆地被小?师妹披上了狐裘,呆呆地被她?牵着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她?方才看自己?的目光。
幸好,幸好。
那时的苍舒隐不禁在心里想着。
幸好,又选对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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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可以发誓,她?夸那塔中修士好看的时候,绝对没有轻薄之意!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但恐怕不仅那位谪仙般的白衣修士不会听信她?这套说?辞,就连面前的小?师兄也?不会相信。
此刻,被小?师兄质问的叶鸢不禁从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我、我……”叶鸢横下心,索性破罐破摔,“实不相瞒,我在那塔中见到一位修士,委实是花容玉貌,美若天仙,于是我有感而?发,这番话确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见小?师兄不语,又说?道:“小?师兄,你知道我向来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我初上山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苍舒隐终于将目光投向她?,“你握着我的手不放,说?我是你所见过的、天上地下第一好看的仙子般的人物,今生与我相逢,是你前世多行善事修来的福分。”
“我竟是这样说?的吗!?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叶鸢大惊失色,“我以为我只是轻轻握着你的手,含蓄而?文雅地赞美你瑰姿清逸、仪静体闲呢。”
后续的事叶鸢倒是记得很清楚,后来她?师尊干咳了几声,把苍舒隐推到身前,而?把叶鸢拦到身后去?,用自己?的一片谆谆之心将两人分开,然?后告诉叶鸢:“叶鸢,这位是你师兄,姓苍舒,单名隐,他只比你早入门三年,我无霄门虽然?并不多么讲究长幼尊卑,但你不可……不可唐突了你小?师兄。”
叶鸢惊讶道:“原来不是小?师姐,而?是小?师兄。”
而?那被错认的漂亮小?师兄偏过身子来,好奇地看着藏在师尊身后的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你叫叶鸢?”他问她?,“是飞鸟的那个鸢么?”
见叶鸢点头,少年的苍舒隐笑?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他一笑?,这如画眉目一下子鲜活起来,更加美不胜收,“那么,我此后就叫你小?鸟吧。”
在叶鸢被勾起回忆时,苍舒却不打算就这样让她?蒙混过去?。
“你还对塔中那人说?了什么?”他逼问道,“你也?说?他天上地下第一好看了么?”
“哎呀,我何?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叶鸢理直气?壮道,“我只说?了他一句好看,他就生起气?来,于是我们打了一架……我自然?不会再说?他好看了!”
苍舒再咄咄逼人:“那人与我比起来,谁更好看?”
“这个问题,我倒是真的得想想。”叶鸢认真地开始了思?索,“你们二位,一边皎若朝霞,一边凛如清霜,一边是灼灼芙蓉,一边是澹澹幽兰……”
她?为难道:“要?按我来说?,我与小?师兄多年情分,自然?会更偏爱你,但要?是换了别人来看,那真是一边白月光,一边朱砂痣……”
苍舒注视着叶鸢的神情,一瞬都不曾离开,在叶鸢说?更加偏爱自己?以后,他心中轻轻一荡,喜悦之心油然?而?生,但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无情的自己?冷酷地做出了判断:看来小?师妹确实没有骗我。
这个冷酷的声音反而?让苍舒的快乐又多了一分,他在心里想到:我常常欺骗小?师妹,但小?师妹却不爱对我说?谎,可见她?心里的确是在乎我的。
但在这喜悦之中,偏偏杂糅着一点异物,那就是重陵塔中那个苍舒隐尚且素未蒙面的修士。单单是想到这个人的存在,都让苍舒难以忍受,他就像一只坚壳内不小?心混进了砂石的蚌,恨不得立刻将其抹消在这世?间。
这并不是苍舒第一次萌生这种感受,早在与小?师妹养了那只雪兔时,他就有过将夹在他们之间的砂砾永远抹消的念头。
于是他把那只兔子扔进冰冷的湖水中,它哀哀叫着,在水中垂死挣扎,苍舒望着那只兔子,忽然?产生了别的想法。
这想法与恻隐之心毫无关联,他只是在想这件事被小?师妹发现之后会如何?。
小?师妹是一定会生气?的,毕竟她?那样关照这只蠢兔子。他想。她?要?是生气?了,还会对我笑?么?
或许我可以再给她?捉一只兔子,如果她?不喜欢那一只,我就给她?捉许多只……可如果我捉尽了山中的兔子,她?也?再没有喜欢的一只怎么办?
如果小?师妹不再看我,也?不再对我笑?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苍舒隐想不到答案。
所以他又把几乎被冻死的兔子捞了出来,用灵气?给它烘干了毛皮,把它扔进雪中,想把它赶走。但那只兔子被他吓得一动不动,他只能用雪团砸跑它,而?就在这时,小?师妹来湖边找他了。
现在,面前的小?师妹对他说?道:“我要?去?重陵塔找那名修士,和他好不好看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据颜道友所说?,重陵塔中的神子能知晓北辰洲内每一支灵脉的动向,我觉得抚仙郡奇怪,想去?问问他此处的灵脉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动而?已。”
苍舒看着叶鸢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在湖边见到的摇曳眸光,他两相权衡,勉强做出了决定。
“好,不过,只准再去?见他这一次。”苍舒说?,“你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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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昭低头看六壬遮上被破坏的咒文,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声。
入塔之后,他的第一个十年用来阅读塔中典籍,自第二个十年开始,他就蒙上了六壬遮。
六壬遮是颜氏独有的一种封印法诀,它所遮的不仅仅是六壬,更是倒映在他双眼中、可能动摇他心神的一切。每一代神子在读完塔书之后,都必须以六壬遮蒙上心眼,此后一生,便只能看见北辰灵脉,不再为外物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