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芸所在的客房也不例外。

她?横卧在床上,胸口?平缓地起伏着,丝毫不知白雾已?掐灭烛火,浸入了她?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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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芸又回到了那个令她?迷失了方向的路口?,只是此时并没有雨,城中升起了浓雾。

“我为何在此处?”阮芸困惑地问自己,“我要到哪里去?”

阮芸将话说?出?口?时,答案仿佛被问题牵动,忽而浮现在了她?的心中。

飞升。

于是阮芸渐渐地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对,我想?飞升,我要去看看天外之地。”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问她?:难道你非去不可吗?

“当然非去不可。”阮芸不耐烦地说?,“我不辞辛苦、四处跋涉,不就是为了探寻飞升之法吗?我的主意是不会变的,既然我当年走运遇见师父,没冻死在路边,那我今日便非做这件事不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雾气中,不知是谁的声音说?道。

起初阮芸听见的只是一个声音,但?浓雾中似乎忽然浮现了许多说?话的人影,他们的声音有粗有细,有高有低。

影子们将阮芸团团包围,众口?一词地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的执念从你师父遇见你那日开始,那么只要那一日不复存在,你一定就愿意留在这座城中了罢?

“我……”

不等阮芸回答,浓雾陡然散开,雪风迎面打来,阮芸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想?要运起灵气抵御霜寒,却发?现自己的修为荡然无存,不仅如此,连身量都被倒转回了幼童的模样。

猝然失去了生?存依仗的阮芸惊慌和?彷徨起来,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智也在飞快地退化成稚子,阮芸只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恰如深埋在心中的那个可怕冬夜,被饥寒折磨过的恐惧驱使她?奔跑起来,而正在此时,街口?处走过了一个背着药箱的道姑。

“师父!”阮芸大喊着,朝那人跑去,猛扑在她?的袍脚下,“师父,徒儿在这,带徒儿走吧。”

那道姑转过头来,熟悉的眉眼里只有漠然的疑惑:“小乞儿,你认错人了,我从未有过什么徒儿。”

她?抽出?自己的袍角,不管被掀翻在地的阮芸,快步走开,消失在了冷风中。

阮芸从尘泥中抬起头来,关于师父是如何捡到了她?,如何养育和?教导她?的记忆开始消解,不过片刻,她?已?想?不起来自己曾是一名慈清宗的修士,更遑论什么天外和?飞升。

那么,她?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正当阮芸陷入茫然之时,街口?又走来了一名老翁,那老翁笑呵呵地给阮芸裹上棉衣,又递给她?一张热饼,领她?到街角的青石条上坐下,随后便自顾自地支起了饼摊。

阮芸看他动作着,不禁出?声问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里?”

那老翁转过身来,诧异道:“囡囡,你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随我在街口?卖饼,莫不是冻坏了脑子,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呢?”

“是么?”阮芸喃喃自语道,“我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在街口?卖饼……”

城中的许多声音响起来,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你不是别人,你生?在这城中,从未踏出?过城门一步,也终将老死在这里。

在这些声音的劝诱下,虚假的记忆在阮芸的脑海中逐渐鲜明……她?是城中街口?饼摊家的孙女?,生?来就在此城中,自打会走路起就在街口?卖饼,爷爷在城里烙了几十年的饼,他过世?后便由自己接过了这门生?计。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阮芸在饼摊上张罗着,把咸香滚烫的烙饼卖给每一个驻足的过路人,她?完全专注于这一件事中,忙得?忘乎所以?,眼中只剩下了不过一张饼摊大的方寸之地……

直到有一个姑娘在她?的饼摊前停下了脚步。

那姑娘对她?说?道:“阮芸,你真叫我好找。”

阮芸抬起脸来,只觉得?她?的面孔似熟非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是什么人,可是要来买饼?”

姑娘笑道:“那就给我一张吧。”

阮芸点了点头:“一文钱两张饼。”

那姑娘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攥紧的拳头来,阮芸以?为她?掌心里握的是铜板,便伸手去接,不想?她?张开五指,其中飞出?的却是蝴蝶般蹁跹的纸片。

“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阮芸,那我答应赔你的书也不作数了。”

随着她?的话语,碎纸片仿佛有了生?命般朝阮芸飘来,在她?眼前飞舞不止,阮芸的视线被纸片上破碎的字句深深吸引住,被暂时抹去的记忆冲撞着她?脑海中的迷雾,而在阮芸明确地想?起什么来之前,怒火先涌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脱口?而出?道:“你休想?!”

叶鸢笑了起来:“你想?起来了,阮芸。”

阮芸只觉得?头痛欲裂,再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当真站在了街口?的饼摊前,手里正握着一条擀面杖,但?面盆里并没有面团,只有一捧污黑的泥水。

“我怎么在这里?”阮芸头晕脑胀道,“我记得?我吃了饼,就在客房中睡下……”

“大约所有人昨夜都在障雾的影响下睡着了。”叶鸢拉着她?向长街的另一头走去,“你仔细看周围。”

阮芸一边走,一边张望四下,城中起着大雾,但?早市的热闹一如往常,小贩吆喝声,顾客讲价声,孩童哭闹声,一切听去并无异样……雾气实在太大,阮芸看不清前路,险些撞上一名牵牛的农人,她?猛一抬头,却发?现那农人长着一张眼熟的脸孔。

“我认得?你,你在丹铅阁中爱高声说?笑,扰人得?很?!”阮芸失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扮作农人的修士神情木然,对她?的追问恍若未闻,只是从嘴里发?出?催促牲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