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

颜思昭忽然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叶鸢心念微动,抬头看他?,却没有读懂他?眼中的神情。

时隔那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彼此相知的重逢,颜思昭唤了她的名字,叶鸢以为他?会质问,会诘责,但他?所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叶鸢,此番你又将向?何处而行?”

叶鸢微微睁大了双眼,许久才说道:“我也不知,我此时身在?洛书岛,眼前?正有一道难关等我去渡,但原本我是计划向?东……”

颜思昭打断了她:“原来你在?洛书岛。”

他?忽而从湖心拔出了却邪残剑,在?这瞬间,冥想境开始崩塌,这是境主人即将苏醒的征兆。

幻境与现实在?这片刻间短暂地交叠,被弹回?远在?洛书岛的躯体中时,叶鸢在?冥想境的碎片中隐约望见东明山的剑君手握残破的却邪,向?漫天风雪落下?了一剑。

这一剑令她心中剧震。

东明山的风雪转瞬便消失,出现在?叶鸢面前?的是荒海上即将坠落的、烈阳般的能量团,但她的心神已完全被刚才目睹的一剑占据,以至于迫在?眉睫的这幅可怖场景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一点痕迹。

真目自她的双眸深处浮出,时间的流淌逐渐缓慢下?来,尚且刻印在?心中的那一剑化作某种不同于往日的剑意,向?叶鸢手中的龙骨剑涌去。

她手中有一式很快就要奔流而出,令上方的巨大光团覆灭,但就在?此刻,烈阳与叶鸢之间的灼热气流忽然发生了一阵扭曲,紧接着,一道裂隙被撕开,不可知的空间之后走出了一个手执残剑的修士。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彻底停滞了。

那凭借一柄残剑击坠了空间,踏过?虚空而来的剑君,缓步走向?海中的少女,叶鸢望着他?走来,脊背微微发麻,她没有立刻发觉这是一种由直觉探知的恐惧,身体已敏锐地想要防备。而她还来不及动作,剑君就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去看空中的强光,挥动残剑,令剑气击中那轮灼日。

在?这静止的时空中,这道剑气仿佛只是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只引起了微小的涟漪,叶鸢却几乎已听见末日般的破灭,但她很快又看见,残剑上正蓄起另一击。

丹鼎门主为了消灭祸种,又不波及其余修士,在?海上竖起了坚固无比的屏障。

也许这道屏障能隔绝顶尖修士的全力一击,叶鸢却知道,它不可能抵挡住颜思昭的一剑。

这一剑将摧毁屏障,击杀丹鼎门主,不仅如此,它的余威还将吞噬洛书岛,让整片澹洲灰飞烟灭。

叶鸢喃喃道:“颜思昭,你疯了。”

剑君回?头看她,依旧缄默。

叶鸢再次望进?他?的双眼。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北辰洲,重陵塔倒塌那一夜的尽头,她很近地望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曾有轻柔的风,皎洁的月,它们因第一缕曦光明亮起来时,比他?们所置身的一整片破晓还要美。

但是现在?,这双眼中已经没有温柔的风与月了,那一夜已经褪尽,而黎明没有到?来。

不,黎明曾经到?来过?,只是后来又被毁去了。

是由她亲自毁去的。

或许已经见过?拂晓,却不得不长久地寂守黑暗的那个残破夜晚,就是在?这一刻陷入疯狂的。

在?读懂了那双眼睛的同时,叶鸢突然明白了颜思昭没有说出口的话,也发觉了唯一的、能阻拦即将发生的毁灭的办法。

“我不会走。”叶鸢逼迫自己去直面对方,对他?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叶鸢,我其实不在?乎你这次又想为何而舍弃我。”颜思昭平静说,“不论那是什?么,都并?无差别?。我会让你在?乎的每一种存在?都化作虚无,直到?你再也没有理由离去。”

他?看见妻子的神情,于是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你莫非觉得这是荒谬之语么?”他?像是在?问她,又并?不寻求她的回?答,“但是叶鸢,你走后的五百年,我一刻都不曾逃出这虚无的囹圄。”

叶鸢握住他?摩挲自己面颊的手。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颤抖,但叶鸢依然踏过?了两人间所隔的最后距离,再次走到?了他?身前?。

颜思昭看见她始终握着手中的剑,直至这时也没有放开。

不过?对于此刻而言,这似乎已经足够了。

时间开始走动,指向?叶鸢、汇聚了强大能量的那团烈炎被剑气射落,在?爆裂之中,颜思昭心满意足地拥住了妻子。

他?微微露出笑容,轻声说道:“捉住你了。”

却邪的断剑内,将她两次引入自身冥想境的残血已然耗尽,颜思昭松开握住残剑的手,任它沉入荒海中。

第55章 重蹈覆辙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听你的……

仙门大比最终在剑君的一剑中落幕。

那一剑刺破了数名?门主?的全力一击, 击毁了丹鼎门主?的法障,余波荡进海中, 牵动海底山火,广袤的白雾自海脊中浩浩腾起,山灰火屑蔚蔚然直冲云天,直至此日也仍在洛书岛上落个不停。

珊瑚礁岛在巨震中崩解,但凝澜仙子很快祭出宝器海船,那艘海船硕大无比,由整整百名?青巽门人合力驱使。滚进荒海中的年轻修士们被青巽门人一一救助上船,不幸被浪头卷得最远的那个也被海蛇找到,被衔在蛇口中带回?了岸边。

纵然各有惊险, 但幸而仙门大比的参赛者并无一人伤亡,受创最重者反而是丹鼎门主?。

被击破法障时, 丹鼎门主?的问道幡被折毁半数, 灵气逆流, 元气大伤, 不过到底没有伤及性命。

叶鸢从百里淳口中得知这些时, 窗外仍蒙蒙地布着灰烟, 火山屑如雪似地飞落着。

她向外望去, 偶尔能看见远处路上有青巽门人行经, 那些拥有蜜色肌肤的高挑女子长居海岛,习惯了在风雨艳阳下自如来?去, 因此岛上并无别处女子喜爱的那些绘有花鸟的纸伞或绢伞, 此时那些女修手持的大多是一枝蕉叶, 以油绿的叶面来?遮蔽海风中飘扬的飞灰。

叶鸢看见这幅情景,觉得十分有趣,但这念头只微微一闪, 便如泡沫般随着那青巽女子背影的远去而消解,她的心念很快转回?百里淳所说的话上来?。

“……自那以后,丹鼎门主?闭关整三日,无霄与丹鼎门人也几?乎是剑拔弩张地对?峙了整三日,昨日丹鼎门主?终于出关,看去似乎已调息得当。”百里淳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然后他便给我送来?了这封信。”

叶鸢取过信纸,读了两行,再抬头说道:“果然是以书告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