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珊瑚礁岛,岛上的修士神情各异,许多面孔都带着年轻的慌张。
苍舒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说道:“要是诸位行事不公,那我就屠尽尔等门?中精锐弟子?,权当以牙还牙。”
魔境主的狂言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确拿捏住了几位门?主的软肋,在?将其彻底激怒的同时,也让对方切实地?生出忌惮。
静观着情势发展的叶鸢却在?这时出声道:“这样吧,既然你?们执意要杀我,不如就按仙门?大比的规矩来,以一敌一,若我败退,自然任由?你?们处置性命,若你?方败退,便换上下一个,直到无人可迎战为止。”
她转过脸,对苍舒说:“小师……魔境主,这样可好??”
“车轮战便公平么?我可不觉得”见叶鸢又要开口?,他含笑说完了后半句话?,“但我也不愿做不解风情之人,便按你?说的方法来吧。”
“好。”叶鸢点了点头,“谢你?成全。”
“阿鸢……”百里淳似乎并?不十分赞同,但见到小师妹的神情,也只得将忧思隐于?心中,御剑而起,让出对敌的武场。
如此一来,石柱上只剩下了叶鸢一人,她抬头望向丹鼎门?主一行,问道:“你们由谁先来?”
他们彼此相顾,还在?等待为首的老者先发话时,渡阳宗宗主已按捺不住,先行跳下武场。
渡阳宗宗主是名体修,身形异常高大,他入道前是名僧人,因此以金刚杵为宝器,檀色僧袍也掩不住他钢铸铁打般的体格。他走到叶鸢身前,几乎把她衬作巨树旁的一蔓花枝。
作为体修,渡阳宗宗主已臻化境,千锤百炼之下,连皮肤都泛起莹润的铜色。他站立不动?时,如同一座常年受风雨磨砺的金属巨像,风雨非但没有锈蚀他的躯体,反而以柔化刚,塑出无懈可击的一副骨肉。
“我为渡阳宗主,法号证严。”他率先自报家门?道,“我与?阁下并?无仇怨,只是为了破除心魔来迎这一战,我自知心存执妄,失却磊落,有违佛训。”
这巨汉屹立不动?,垂下头来,向叶鸢行了一个合掌礼。
行礼时,他仿佛一株千年菩提,但再抬起脸,他又成了杀气腾腾的夜叉明王。
“但毕竟我修的并?非佛家慈悲之道,而是金刚修罗之道。”渡阳宗主单手挥舞起金刚杵,“还请阁下赐教!”
那把金刚杵杖身与?渡阳宗主齐长,两?端圆钝,被挥舞起来时,卷起的旋风沉重暴烈,刀剑固然比它灵巧,但只要被卷入这阵旋风中,也难免被铰断锋刃。
叶鸢的剑却没有半点迟疑。
金刚杵引起的旋风比起一阵风,更像一副包裹住渡阳宗主身躯的甲胄,它不是东明山凛冽而捉摸不定?的风雪,它要更加笨拙、厚重和有迹可循,因此叶鸢能找到甲胄中的那道缝隙。
她以手中的剑撬开旋风的罅隙,将剑意灌注于?剑尖,掼向渡阳宗主举起宝杵的右臂,渡阳宗主同样在?此时看清了出剑的轨迹,猛地?将金刚杵转向,朝执剑人的左肩挥来。
两?道猛烈至极的气流重重相撞,腾然泛起的白雾掩去了两?人的身影,但观战的众人随后便听见了重物落地?声。
朦胧之中,隐约可见金刚杵从?中断裂,而剑影刺中了巨僧的躯体。
“叶鸢竟然打碎了渡阳宗主的宝器!”宁絮忍不住惊诧道:“她到底是谁?莫非真如丹鼎门?主所说,她是伪装作女修模样的魔人”
“宁师妹。”陆松之先望了一眼小师叔微微蹙眉的神情,然后打断了宁絮,“你?再仔细看。”
此时雾气渐渐散去,两?人的身形再次变得分明起来,但局势并?不如宁絮所想?。
叶鸢的剑虽然击中了渡阳宗主,却并?未刺入他的肌体,那巨僧扔掉手中的宝杵,仅凭一具金刚之躯与?剑刃相持,在?二者分出胜负之前,石柱先不堪威压,猝然倾塌,两?人同时坠向荒海。
在?失重的一刻,叶鸢连忙后撤,果?然渡阳宗主握掌为拳,朝她的头颅击来,顶级体修的双手远比他所握的金刚杵更具威力,在?尚未触及她时,刚烈的拳风已高扬起叶鸢的长发,她的发带和玉钗在?这种威压下寸寸断裂。
叶鸢仰脸避过这一击,发丝却已散开,巨大的体型差距下,更显得她像一只狡逃的小雀,而渡阳宗主仿佛已预料到这只小雀会怎样振翅而逃,他张开五指,转而抓向她的长发。
叶鸢倒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大和尚居然能使出如此招数,不设防的一瞬破绽下,竟真的被勾住了一缕头发,叶鸢抛起飞剑,削去这缕发丝,接着抛出一个御风诀。比起渡阳宗主,她身体轻盈,那巨僧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叶鸢却能乘着海风滑出很?远,等到落入水中时,两?人之间已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
叶鸢踏在?浮浪之上,笑道:“你?身为一宗之主,怎么能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渡阳宗主坦言道:“决战之中,毫厘只差便可定?生死,因此拘不得小节。”
他方才一击未成,也不再追击,而是盘腿而坐,仿佛入定?在?荒海中的一座石佛,汹涌的潮水也无法侵蚀他半分。
“灵巧是我的最薄弱处,以身为盾、刚毅坚固才是我之所长。”渡阳宗主说,“而你?又恰好?是名剑修,不如就抛却繁琐,以你?之矛,来试我之盾。”
话?音落下,渡阳宗主身周暴射出金光,万千灵气自他的肌骨中迸发,锻体到极致之处,甚至能化生异象,这巨僧身外最初显现出的是一尊端坐神鹿的罗汉之形,在?此尊者之外,很?快又出现另一名罗汉的幻影一尊高过一尊,一层镀过一层,十八轮金光,十八尊神态各异、各举宝器的罗汉像浮现在?渡阳宗主身后,耸入云天。
璀璨的宝光映于?荒海之上,竟连海浪都不敢造次,渐渐平息下来。十八尊罗汉垂目,睥睨着叶鸢渺小的身影,叶鸢则穿过这十八道虚影,直视渡阳宗主圆睁的怒目。
她微微扬起唇线,然后以剑划过海波。
与?她轻勾起的笑弧不同,龙骨剑在?风波渐止的荒海中再次搅起了狂暴的巨浪,海水呼啸起来,如水龙般直捣斗牛,叶鸢乘于?水龙之顶,飞越云霄,在?与?最高的那尊罗汉像平视之处,她终于?踏风而起,斩下一剑。
这一剑并?不十分迅疾,它与?最外层的罗汉相触时,几乎产生了迟滞的片刻。
渡阳宗主也在?这一个片刻间感受到了袭来的剑气,这剑气起初是拙钝的,远不如他过去对敌过的那些剑修锋锐,但随着叶鸢逐渐压下这一剑,他的感受又陡然一变。
这一击带来的压迫骤然扩大时,渡阳宗主也意识到了它不是欲以锋利刺破强盾的纤细一击,而是一把巨锤,要以同样的广博来击打他的坚固。
渡阳宗主的争胜之心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这令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心魔,也忘却了这是一场并?不十分光彩的围斗,他想?起的是初入道时,自己曾不知岁月地?在?严霜烈日下徒手捶打着陡峭的岩壁他想?起百年过去,那面岩壁上是如何被凿出一尊石佛,而他的道心又是为何随之而立。
他此刻的敌人仿佛又变成了那座不可撼动?的岩壁,渡阳宗主不再有丝毫保留,将以力抵力发挥到十二万分,但就在?此时,那把击打着坚盾的巨锤又忽而一变,将施力缩窄至一点,终于?在?盾上砸出了一处破口?。
这破口?十分细微,但就在?它产生的瞬间,渡阳宗主便知道,这一战已决出了胜负。
在?观战者看来,这相持只发生在?一霎间,叶鸢的剑先是劈开最高处的那尊罗汉,而后明光蓦然挥落,这股剑意毫无凝滞地?贯穿过十八层护法尊者。
叶鸢的剑气一路纵斩而下,愈演愈烈,尚未落至底端时,已在?海面上切出一条深沟,海浪不堪锐意,向两?侧卷去,渡阳宗主那名身形高大的僧人在?两?面浪墙之间仰头望着这洪旷的一剑,已生不出抵抗之心,只静待着身躯也被斩断的时刻。
这一剑终于?落下了。
但她的剑尖只停在?了搠透渡阳宗主脖颈前的一刻。
叶鸢垂眸看他:“你?可认输?”
渡阳宗主的颈间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伤口?处很?快凝结出一滴血珠,滚落在?剑尖上。
他睁大了眼睛,面孔闪过狂怒和狂悲,然后是困惑与?不解,但最终这五毒心还是在?他的面容上渐渐消解,他后退一步,合掌道:“阁下技高一筹,是我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