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幻影。
叶鸢想。
那是?师尊为自己选择的终局。
魔潮终于?吞没了?元临真人,但?那微渺的身躯在即将瓦解的最后?时刻迸出强光,强光所至之处,魔潮被一寸一寸渡灭,而无霄门的护山结界,再一次无比艰难而顽强地,一寸一寸立起。
“我本以为自己能更中用些,但?毕竟只能看到?此处了?。”元临真人遗憾道,“阿鸢,后?来如何了??”
叶鸢没有说话,但?冥想境中的景色已开?始变化,他们也不再立于?云端,而是?来到?了?朝宁山前。
颜思昭满脸泪水,射落剑君之名的那双手已颤抖到?几乎握不住剑,也无法将却邪从叶鸢胸前拔出,他怀中的叶鸢被鲜血染红了?襟裙,似乎还想去摸一摸那把剑,但?最终,她只是?轻轻覆上颜思昭的手。
那个将死?的叶鸢最后?似乎对颜思昭说了?什么。
“我会对思昭说什么呢?”叶鸢出神道,“也许是?告诉他,这把剑淬上天?目宿主?的心头血,一定能够斩下魔龙的头颅,让他千万小心吧。”
“只说这些吗?”元临真人问她,“我以为你对思昭是?有几分喜爱的……”
“何止是?几分喜爱,我喜欢他时,可真是?喜欢极了?。”叶鸢笑道,“喜欢到?就算他不言不语,也要去猜想他的心,喜欢到?他只身赴仙门大比的日子?里,看到?霜花会想起他,看到?新芽也会想起他。”
但?她轻叹道:“可是?,我不能再喜欢他了?。”
除了?喜欢他,终归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她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胸腔中跳动的恋心,然后?她的身形模糊起来,叶鸢将手伸进胸腔,取出了?那温暖的光团。
从神魂中取走这一魄之后?,她仿佛比原先空旷了?许多,又仿佛轻盈了?许多。
“让我想想要把它?藏在哪里。”叶鸢小声自语道,“我要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尤其是?思昭,一定要让他想不到?才行……”
她合上双手,让光团消失在手心,然后?再看向眼前的世界。
魔龙坠于?荒海,天?梯重铸,灵轨复位,天?地重归清平。
“虽说我大约也不能亲眼所见。”她微笑道,“但?我想,再到?后?来,应当是?这样的景象。”
他们回到?了?东明山顶。
天?道仍在这片天?穹后?注视着他们,但?没有心魔做窃耳,即使是?天?道也不能得知冥想境中发生的一切,于?是?祂只能安静地、纹丝不动地,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大地。
但?无论是?元临真人还是?叶鸢,他们都已不在意这束来自天?外的目光,因为无霄门、东明山、目之所及的这片人间,此刻就在眼前。
元临真人在东明之巅席地而坐,他望着远处雾霭围绕雪峰,几只琼鹤自云间飞过,回忆起他初至东明的那一天?,接着又想起他是?如何收下了?这几名弟子?,记忆一路铺展下来,百年似乎只在弹指一瞬间,很快便会奔赴至他身死?的那一日。
元临真人又想起叶鸢,她总是?不见沉稳,似乎一直都是?当年的小女孩,但?那双眼睛直面过天?威,其中不驯的光却并未消失,所以元临真人也知道,她已不再是?小姑娘了?。
叶鸢走到?元临真人身后?,缓慢而郑重地行了?一道拜师礼。
她的前额抵住东明山顶亘古不化的冻土时,一只枯瘦而有力的手轻轻落在她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元临真人问道:“为何此时要行拜师礼?”
“为师尊授道之恩。”
叶鸢回答道。
在她的灵台之中,有一枚早已埋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道心已立。
####
颜思昭是?在开?春时回到?东明山的。
他回山时,心念没来由地一动,没有御剑飞回主?峰复命,而是?先去了?山脚,打算沿雪径而上。
这样的想法是?很奇怪的,毕竟他确信自己早已归心似箭,但?这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远远地,他看见山脚的雪松下有人在等他。
一见到?那个身影,颜思昭立即忘却了?心中本思忖着的一切,他想疾步上前,又不敢将急切之心表露太?过,只觉得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比从磐洲到?东明山还遥远。
但?他终于?还是?走到?了?叶鸢面前。
她一定是?早就看到?自己了?,却一直等他走到?跟前来时,才愿意抬起一双笑眼来对他说话。
叶鸢说:“我就知道你会从这儿走。”
颜思昭问她:“为什么?”
“我也忘了?为什么。”她说,“但?我就是?知道。”
我似乎也是?知道的。颜思昭想。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知道她会在此处等我。
他们一起往东明山上走,叶鸢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从沿途风景问到?风土人情,然后?终于?提起了?仙门大比。
“你在仙门大比上遇见了?什么人?”叶鸢问他,“哪一战最艰险?”
颜思昭是?少语的,但?今日有些不同,凡是?叶鸢所问之事,他便尽数说与她听,与他往日相比,几乎到?了?巨细无遗的程度。
叶鸢听他当真从初战起一一细数起来,不由得笑道:“原来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那你寄给?我的信里怎么不说呢?”
颜思昭愣了?一下。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他写?废了?许多张信纸才寄出了?那一封,也在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举动与过去不同。
颜思昭暗自有些懊悔,但?纠结片刻,还是?只能放过这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