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事过于反常,三皇子周之墨进来过于出众,以至于都引起了西康帝的注意。他原本依附于周之平,而如今敬国公府倒台,他竟频频惹得周之平恼怒。
狗咬狗,云郡亭虽乐得看此场景可未免引火烧身。如今周之墨不与周之平一条心,陈清濯也已贬为庶人,周之平便只能欺凌他了。
可几次下来,周之墨不知为何都或明或暗地在护着他,云郡亭也当他是良心发现。?
第4章 雪夜玉壶
落雪时节,云郡亭在廊下望着皑皑白雪,不知是何心境。
时凉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件斗篷,轻声提醒道:“王爷,今日是除夕宫宴,可不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知道了,你去备马车罢。”云郡亭呼出一片白雾,拢了拢领口,说道。
时凉依言去准备,这处便又留他一个人了。
他依稀记得,幼时他母妃抱着他坐在围炉边烤火,温暖柔软的手包裹住他稚嫩的双手。
而如今,他远走他国无人问津,身边更是无一亲人。
说是为质十年,可其中变数又有谁能说得准呢,或许他会留在这儿一辈子,更或许,他会死在这里。
他的故国,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就算能回去,他在东延毫无根基,更是任云犹厌揉捏。
他暗自喟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抱着汤婆子赏雪。东延府中满地可见桂花树,可已许久不开花,此时落了满枝的雪,苍凉又孤寂。
母妃,儿臣快要十五岁了。您说,我十五岁生辰时,要带我回北秦看看的。
待入了宫,他的位置又是角落,他早已习惯,乐得清静。
大殿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原本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可如今被磋磨得只剩满心死灰。
陈贵妃被贬为了庶人,周之平的宠爱与权势也不复存在。周之墨的母妃原本是宫婢,在生他时难产而死,这些年他依附周之平为他做了不少事,却也整日被周之平欺凌羞辱。
可如今,两人一同入殿,待遇却完全颠倒过来。周之墨被一群世家子弟围在中间,周之平却只能灰溜溜地走到角落。
云郡亭也没搭理周之平,这些年来,他每每见到周之平都免不了被一顿磋磨。在暑天被奴仆压着跪在殿外,入了冬被摁在水缸中,私下拦截给东延府送去御寒的衣物被褥,尽管有长公主不时帮衬可也会被周之平的人拦下。
他暗叹世事难料,心中不免唏嘘,也就多饮了两杯。殿内燥热,歌舞升平,在这乌烟瘴气的名利场,他不想再待下去,便离席醒神。
“翊王爷,这雪天路滑,仔细摔了啊!”
殿外大雪纷飞,不窥半分星光,小太监劝了两句没劝住,无奈之下暗自发牢骚,又不得不掌灯引路。
绯红的灯笼内跳动着猩红色的火光,映照着脚下白雪。他曾记得御花园中有一棵桂花树,参天一般立于中央。
桂树啊,东延遍野,尤其是他母妃那宓香宫中。他幼时总爱爬高,就爱看他母妃和一众宫人寻不着他的着急样子。直到他大些才知道,他们哪里是不知,只是陪着他一同玩闹罢了。
有雪落于他的眉心。他想,如今再不会有人那般陪着他、纵着他了,那样喜爱玩闹的云郡亭也已不在了。
寒风朔朔,将一串词句送入他的耳中。
“天街如水翠尘空。建章宫。月明中。人未归来,玉树起秋风。宝粟万钉花露重,催赐带,过垂虹。 夜凉沈水绣帘栊。酒香浓。雾濛濛。钗列吴娃,腰袅带金虫。三十六宫蟾观冷,留不住,佩丁东。”
这是首送别诗,明明是清朗的少年音,细听之下却婉转哀戚,像蕴含着许多愁绪,音色沉沉,句句辗转,使人听了莫名地伤感。
他本就欲去那边,此时又被那诗引着,勾起了些念想,不自觉地便去了。
参天的桂树下有一男子负手而立,飘散的白雪落于他的肩头,身侧掌灯的小太监弓着身,灯笼的光映照出他那华贵的紫金色织锦镶毛斗篷。
见是周之墨,云郡亭一惊,转身欲走,却听那人道:“小王爷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
当然是因为你在这儿。
云郡亭没有说出口,只是回过身温吞回道:“在下恐扰了三殿下清静,故要离去。”
虽说周之墨已转了性子,觉得亏欠他也好,可怜他也罢,可他不是圣人,过往种种仍在眼前,他做不到心无波澜。
周之墨静默良久,最终偏了偏头对着那两个小太监道:“你们先下去罢。”
待他们下去后,周之墨回过身,对云郡亭道:“小王爷既来了,不若陪我喝两杯?也好过我独自一人。”
云郡亭垂眸看去,只见他一抖袖口,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小巧的壶酒来。那酒壶瞧着通透,像是玉做的,虽是小巧却不失精美。
“还是不必了,我这残破的身子本就不欲饮酒。”
周之墨唇角笑意不改,又把那壶酒收了回去,状似无事道:“西凉与北秦要开战了。”
云郡亭今夜饮了酒,脑中虽是昏沉也并不是没有半分警觉,“三殿下,此事与我并无干系。”
周之墨嗤笑出声,挨近了几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云郡亭,你为何这般怕我?”
云郡亭镇定自若,依旧是那副冷心冷情的样子:“我并未是在怕你。”
“那你为何不敢正眼瞧我?”周之墨笑的十分不正经。
酒气扑在云郡亭的耳边,他似乎更醉了,这句话也将他砸晕过去。他倏地侧头,正落到那双盛满戏谑的眉眼中。
云郡亭后退一步,踉跄了下才站直。
今日在这处遇着他,也真是倒霉。
“眼下西凉储君之位空悬,想好该如何站队了吗?”周之墨没再逗弄他,直起身子问道。
云郡亭不敢轻易作答,只能含糊应付着:“此事西康帝陛下心中定然自有决断,况且我不过是一介东延质子,这种事不是我该考虑的。”
“是吗?”他低笑两声,而后才正色道:“云郡亭,想要让你入局的有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