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明白,章倾俞早年在刑部和大理寺都任过职,各种案子都瞧见过,心思敏锐得很,怎会不知今日是何情形。
且他看似是寒门中人,实际也在为着西凉社稷调和各方势力,虽不与常、陆两家交好,却有惺惺相惜之势。
他们身处世家与寒门的争斗之中,竭力要维持这场权力角逐的平衡,因为他们忠的始终是西康帝,可如今西康帝任用奸臣,便是彻底寒了他们的心。
长公主喟叹道:“大厦将倾,常阁老眼见无力回天,便只能以死表明对西凉的忠心。”
章倾俞闻此一时怔然,眸中空洞的趔趄一步,须臾后才叹道:“不该啊……”
章倾俞虽人在宴席,对帐中一事却也有耳闻,此时此刻亲耳听见长公主说常徵自尽不禁痛心疾首。
长公主接过阑珊递来的帕子拭汗,面露惋惜之色,“此事应交由大理寺审理,本宫相信高大人会将真相查明。”
章倾俞看向贺岁聿那边,又道:“事关陆墘与常衢,刑部与都察院不便参与。今夜御林军防守不力,圣上恐要责罚,这般算下来,此事应是交由大理寺与城防守备军一同审理。”
“要说起来,颜大人今夜真是此案的大功臣。”长公主抬了抬首,冷哼一声道。
颜璟今夜如此,确是所有人未曾想到之事。
他宽慰道:“公主息怒。”
长公主又叹息一声,而后对章倾俞道:“阁老在此稍候,想必父皇就要传唤您了。”
“公主慢走。”章倾俞抬手作揖,目送长公主离去。
长公主行至何榛身侧,同他望向林中,问道:“他们还未归来?”
何榛摇了摇头,蹙着眉道:“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恐凶多吉少。”
宋与偕行色匆匆,领着一队御林军前来,身侧跟着景福。
“公主。”景福躬身行礼,低声道:“陆墘等人不见了!”
宋与偕也向贺岁聿禀报了此事。
众人大骇,长公主在眨眼间便想清楚了此事,“原来他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贺岁聿对云郡亭与颜璟之间的交易一知半解,此时不由得又忧心起自家主子来。
半晌,打帐篷那边来了一队卫兵,瞧着像城防守备军,打头的正是颜璟。
城防守备军的校场也在京郊,距此处不远,御林军今夜死伤惨重便由西康帝做主调度城防守备军过来。
待他走近,先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昂着首,斜睨着他道:“同知大人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拿本宫的!”
颜璟笑道:“公主说笑了,卑职是专门来拿行刺的始作俑者东延翊王的。”
“大人有何证据?”长公主自是不信,冷声质问道。
颜璟拿出封书信抖开,又经阑珊呈至长公主手中,“长公主与翊王关系非同寻常,可要仔细瞧瞧这上面是不是翊王的字迹。”
“你放肆!”长公主未接信,而是喝道:“在本宫面前,说话竟如此不知分寸!”
颜璟披着轻甲,闻言不卑不亢地下跪道:“长公主息怒!”
长公主心知颜璟是在扰乱她,接过阑珊手中的信件,埋首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行刺……伪装……”
信上的字迹同云郡亭的一般无二,长公主怒极反笑:“信件与字迹皆能伪造,你一个指挥同知凭此信便想定罪?!”
颜璟埋首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此事圣上已着大理寺会审,佐城防守备军搜查,翊王与东延府内有无问题一搜便知。”
“届时,长公主若是得了圣上旨意,亲自过去督察定然也是可以的。”
长公主将手中的信递给他,又愤恨地瞪他一眼,一甩袍袖便走了。
云郡亭尚在马上,与周之墨分析着如今的形式:“陆昇出来指认陆墘,且敬国公一事后,陆墘主动请命调往都察院,便说明户部的账真的有问题。”
“高陵此人正直,办案一丝不苟,或许能看出些端倪。西康帝派你一同前去,是让你历练,也是起督察作用。”
“至于常家,常徵已对朝廷、对西康帝死了心,也知西凉药石无医,企图用自己的死警醒西康帝,终是无用。”
“此前,我竟忽略了陆昇此人。”
周之墨的手由揽着他改为挡在他的头顶,待他说完才道:“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说你自己?”
云郡亭平静地说道:“颜璟此时定已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就算是伪造也要将我送入狱中,此事只能等来日。”
“你与他有何过节?”周之墨沉声问道。
云郡亭道:“随着他小打小闹罢了。”
周之墨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云郡亭拢着氅衣,又道:“西康帝若是急着治我的罪,他或是想要与东延开战。”
周之墨接过话头,“如今就只剩下胤国公府的兵权,西康帝认为颜璟对他忠心,若是开战定会让颜璟前去煊东用来做牵制胤国公的棋子。”
“东延与西凉相安数年,胤国公定然明白此时不能开战,也决计不会让颜璟回到煊东。”云郡亭道。
“他稳坐国公之位几十年,或会暗中出手。”周之墨喟叹道。
云郡亭故作轻松地又说起来别人:“今日,倒是真的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承王。”
“他看似不太着调,瞧着也没什么过硬的手腕,其实独自撑起了南楚的十年,南楚的那些言论也终将会化作利刃将他步步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