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伞跌落到地上，砸进倒映着两人身影的水洼中。

周之墨驱马缓行，冷声问道：“今日为何出来？”

“我出来就出来，干你何事？”云郡亭方才没挣扎一下，如今的语气也只剩漠然。

“你今日幸好遇到的是我。”周之墨沉声道。

云郡亭回道：“是啊，遇着旁人自是不会查看马车内是谁，更不会蓄意羞辱，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强迫本王去什么酒席！”

“好，好啊，”周之墨咬着牙冷笑，“那翊小王爷，方才那车夫是谁？”

云郡亭依旧是那语气：“安王殿下手眼通天，不会亲自去查吗？”

“我要听你自己告诉我！”周之墨气极，语气近乎疯狂。

“安王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云郡亭心中的闷堵不比他少，在漆黑的夜中又添了点委屈。

周之墨缓了口气，拉着缰绳的双手将云郡亭环住，他覆在他耳边道：“小王爷啊，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替你夺来，在东延府中好好生活不好吗？”

“我想安王殿下想错了，”云郡亭语气决绝，在这颠簸的马上没有一丝惧怕，“我所想所求自己皆会做到，我从未答应过安王殿下什么，也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

周之墨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上移，却在距云郡亭脖颈不远处停下。

他克制着自己疯狂的内心，将自己头顶的斗笠拿下盖在云郡亭的头上。

云郡亭扶着马背喘息，心情复杂又愤怒地质问：“周之墨，你所说的钟情就只是占有吗？”

周之墨依旧沉默，他们在这瓢泼大雨中疾驰，离得这般近却又那么远。

二人一同入了厢间，云郡亭本想着离周之墨远点，却未曾想他亲自招呼道：“小王爷坐那么远做什么？坐到本王身边来。”

云郡亭毫不在意，近乎麻木地坐在了周之墨身侧的位置上。

他长舒一口气，无意瞥见身侧贺岁聿紧攥着的手掌，心中不免酸涩。方才在外面，周之墨说的那些话他想必也听着了，自己主子受辱心里怎么可能好过。

在座的还有叶泰，遗殇与宋与偕，还有御林军的三位指挥佥事。

“这……”坐在周之墨另一侧的叶泰眼见气氛尴尬，端着酒杯起身，“翊小王爷远道而来应是客人，在下替殿下敬王爷。”

“不敢当。”云郡亭起身回敬，不料却被人夺了酒杯。

周之墨将酒杯搁到桌上，抬眼瞧着他：“身子不好喝什么酒。”

云郡亭平静地和他对视，语气毫无起伏：“安王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他说完，随手拿起贺岁聿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抱歉这位大人，冒犯了。”

贺岁聿抬首回道：“无事。”

气氛有些僵了，平日里他们聊的都是城中布防或者案件，今日云郡亭在，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宋与偕见这场景赶忙起来打圆场，“今日是咱们安王的升迁宴，咱们是不是要起来敬殿下一杯啊！”

他说着，就拿起酒壶为叶泰斟满了酒。这一圈中也数他官位最低，年纪也不大，出来倒酒也刚好。

可正要倒贺岁聿的那杯时，他猛然瞥到周之墨那几乎要把人活剐了的眼神。他动作一顿，手又缩了回去。

贺岁聿看向他，宋与偕笑着打圆场：“那个……我给同知大人换个酒杯。”

“不劳镇抚大人了。”贺岁聿说着，又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与偕又觉得周之墨的面色沉了几分，可贺岁聿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换了那东延的小王爷恐要多想，不换吧，总觉得周之墨瞧自己的眼神不对。

没办法了，硬着头皮倒吧！

他拿着酒壶靠过去，将要倒酒时却装作手滑将酒杯碰到，他立即放下酒壶向贺岁聿赔罪道：“欸唷，得罪了同知大人，在下还是给您换一个吧！”

说着，也不敢看众人的表情，招呼小二进来添了个酒盏。

期间周之墨已将云郡亭酒盏里的酒倒了，又亲自倒上了茶递到他面前。这下在座的所有人都搞不懂了，这二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

等宋与偕为贺岁聿斟满了酒，众人才神色各异地一同起身道：“贺安王殿下升迁大喜！”

周之墨也很给面子地起身，抬了抬杯盏一饮而尽。

云郡亭也饮尽了酒盏里的茶，又与众人一同落座。

其中一位佥事姓潘，叫潘生闻，年近不惑，为人豪爽健谈。他对周之墨道：“殿下在垣北时打了许多胜仗，下官听闻七夕那战更是神兵天降！”

周之墨余光瞥向云郡亭，闻言也只是“嗯”了声。

宋与偕眼见得周之墨不愿自己开口，也知道遗殇是个没嘴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屁，他暗自喟叹一声，而后一拍大腿道：“是啊！那北秦的宁王从他们漠北拉来了救兵，就是那个北秦人称为天纵奇才的安国公世子骆既清！可这人再是天纵奇才，也敌不过咱们殿下啊！”

“咱们殿下料到那宁王会搬救兵，提早就让探子留意漠北的动向！在七夕那夜率领骑兵奇袭北秦军后翼，还采用火攻战术，打得那骆既清措手不及只好鸣金收兵！”

“好！”潘生闻带着众人鼓起掌，而后又恭维了一番叶泰与贺岁聿：“七夕那日叶大人带人查案，贺大人救驾有功，那也是大放异彩啊！”

周之墨听到这儿，扫了眼身侧的云郡亭。

酒桌上的气氛热闹起来，狂风骤雨被隔绝在外，酒过三巡后，众人也都有点口无遮拦了。

云郡亭端坐在椅上，安静听着他们说话。

一位名叫年望柳的佥事喝得东倒西歪，将满腹的委屈尽数说了出来：“要我说，那都察院可真不是个东西！喝个花酒也要被参，在早朝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老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另一名佥事也附和道：“对啊，今日要不是殿下陈情宴请，咱们明日准要被参！就那左都御史陆墘，总喜欢转着弯地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