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郡亭静默一瞬,继而愤恨道:“所以,你将这一切的错误归结于我的母妃,在父皇驾崩后逼她殉葬!”
云犹厌蓦地笑出了声,他似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瘦弱的身躯缓缓弯下,直至最后不住地咳嗽。
“我不只是恨她!我恨你们所有人!”
“我恨母妃的懦弱,恨外家不能做我的左膀右臂,我恨父皇的偏心,我恨你与皇贵妃夺走了我的父爱!”
“直到……直到昔儿的出现,我才彻底从苦海中脱离。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啊”
“幼时求父母之爱,如今求一人之心,竟都是虚妄!”
“都是虚妄!都是我的妄想!是我的妄念!”云犹厌猛然起身,撑着桌案塌下肩,眼泪在愤恨中落下。
“幼时父皇将你抱在怀中批奏折,会亲自教你骑射,你生病时他甚至会在床榻旁亲自照看,这些都是我从未体会过的。”
“甚至……甚至最后,他还要将皇位传给你,可我才是太子啊!我才是太子!”
云郡亭上前一步,怒道:“那是因为父皇发现了你的阴谋!你要毒害他!他可是咱们的父皇!”
云犹厌颓然坐于椅上,“父皇?他是我的父皇吗?他可曾对我倾注过丝毫的父爱?他只是你的父皇!”
在云郡亭怒不可遏之际,萧予慎拉住了他,“小王爷,无需与他多说,杀了他!”
“杀了我?”云犹厌狂妄地笑了起来,“你们敢吗?”
云郡亭倏地拔出腰间的剑,平举至他面前:“我们有何不敢!”
云犹厌说:“你以为你真的是先天不足吗?”
云郡亭想到了付衎说的话,举着剑的手隐隐发着抖。
云犹厌得意地看着他,眸中如淬了毒一般,“你幼时我常偷偷喂你吃食,那里面含剧毒。”
“幼时不显,中原的大夫诊出也只是先天不足,但决计活不过二十岁。”
萧予慎听到此处蹙起眉心,似是有几分诧异。
云郡亭手中的剑落到了地上,眸中闪着泪光,眨眼间便落到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哽咽出声:“我们是亲兄弟……”
云犹厌偏过头,声音却掷地有声道:“帝王须心狠,我早已没有亲人!”
“是啊,帝王须心狠……”云郡亭复提剑,坚定地走到他面前。
当冰凉的剑身抵到云犹厌脖颈上时,云郡亭心中残存了一丝不忍,却最终狠下了心。
萧予慎倾身过来,捂住了他的眼。
手起剑落之间,只听云犹厌道:“云郡亭,今生是我被利欲熏心,是我欠你……”
温热的血溅到了萧予慎的手上,同时掌心也一片温热。
他一睁眼,便被萧予慎护在怀中。
“别看,免得冲撞了你。”
云郡亭在他怀中无声落泪,半晌才轻推了推他。
萧予慎挡在他的眼前,从袖中取出帕子为他细细地擦拭,“什么恩恩怨怨,都过去了。”
云郡亭安抚似是向他笑了笑,一双泪眼楚楚可怜,“该出殿了。”?
第105章 东延新君
二人出殿时,殿外原本嘈杂的人群在刹那间安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
云郡亭扫过阶下众人,徐徐道:“圣上失德,自知无颜面见东延百姓,现已自戕!”
齐汀心思活泛,见此迅速拉着施庸青跪下,由沈端律开口高呼:“恭迎新君!”
一时间,殿外跪了半数。
复岫凝望阶上两人片刻,未置一词,直至沈端律轻扯他的衣袖。
这一刻,寒风习习。他想到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想到了英明的文帝与仁慈的庆帝,云犹厌虽不算个明君,但却是他效忠的君王。
庆帝曾与他商议过立储一事,庆帝说云犹厌心术不正,但他以为,云犹厌并未犯过大错且是中宫嫡出,云郡亭身上总归是流着北秦皇室的血脉,若是立储一事这般随意终会酿成大祸!
二人言论相悖,自此不欢而散。
虞恪与遗殇立在阶下,虞恪高呼:“面见新君不跪,尔等是要造反吗?”
遗殇的手掌压在腰侧佩剑之上,拇指顶在剑柄之上,寒光乍现。他可不是虞恪,若是有人不服,他可能当场就要了那人的脑袋。
旁人看了看煞神一般的虞恪与遗殇,互相看了几眼,也纷纷掀袍下跪。
“恭迎新君”
“恭迎圣上”
一时间,立着的只有复岫与几位老臣了。
复岫微微抬眸,瞥见他那宝蓝色衣衫上的血迹,一时恍然,原来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他前去督军,顺应靳北军民之意换取了如今靳北轻骑为他所用;他利用自己让付衎仓皇筹备造反,又假意迎合,入宫告密;安远侯府二爷作伪证,却在不久后家破人亡,其中未曾没有他的手笔。
复岫惊出一身冷汗,却在长叹一声后听云郡亭道:“几位大人为何不跪,是否对本王有何不满?”
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但身上还留有方才杀人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