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拜见长公主。”
说话之人自房中立着,他声音尖细刺耳,两鬓之间已染了白发。长公主还是那副柔和的样子:“杨公公请起。”
“允晗,来父皇这边。”西康帝居于上首,面前的书案上堆满了折子。
“是,父皇。”她欢欢喜喜地过去,却未失了分寸,还是那副端庄的模样。
西康帝瞧着她,紧绷的神情有了片刻的缓和,他道:“允晗这些年是愈发稳重了,倒是有几分像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西康帝感慨完,长公主便依着习惯坐到西康帝身侧的一道书案前,却并未接西康帝的话。
西康帝吩咐人上茶,又侧了侧身子道:“关于翀南水患一事,允晗觉得该当如何?”
长公主思忖片刻道:“朝廷年前便下令开挖河渠,如今还是发了水患,或是地方官员行事不力?”
“倒是有这可能。”西康帝端起茶盏清抿了一口道。
杨鹤在前道:“回禀圣上,前些日子我等也探查到了翀南崧郡百姓闹事一役。”
“朕听闻,允晗近日派人在京郊施粥啊?”西康帝蓦地转向长公主,问道。
长公主答:“翀南万民因水患一事流离失所,到了玉京不过是想要寻些庇护,儿臣实在不愿看百姓受难,故才起了恻隐之心命人在京郊施粥。”
“允晗替朕稳住了民心,该赏啊!”西康帝翻看着杨鹤呈上的折子,沉默半晌又道:“那便先安抚好百姓。在玉京郊外设置粥棚,再派人抚慰翀南百姓,顺带探查一番。”
“圣上英明。”杨鹤始终垂着头,看起来倒是恭顺谦卑。
西康帝道:“京郊施粥一事,便交由允晗了,过会儿朕便命人拿了朕的符牌,你去御林军拨些人手。”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长公主和王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瞥向杨鹤,却见他并没什么动静。
片刻后,杨鹤将要开口,却被长公主抢先了去:“父皇,前些日子您派儿臣去大理寺审理卷宗,儿臣遇到了一人。”
西康帝也很给面子:“哦?允晗遇到了何人?”
“大理寺寺正林大人。他为人刚正,一心忠君,倒是个不错的人。”长公主拨了拨茶盏的盖子道。
“此人虽好,可毕竟才入官场。”杨鹤赔着笑道。
长公主素手提起朱笔,望向他的眸中笑意森然:“是啊,还需要让他多行些事,方能像杨公公一般成为父皇的股肱之臣。”
西康帝听着两人的话举棋不定,又倏地想起来那日的传闻,抬眼向杨鹤求证。
杨鹤也抬着眼,见西康帝看过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涉及林家,西康帝沉声道:“此事,还需从长再议啊!”
西康帝即位时年纪尚幼,太后垂帘听政直至西康帝及冠方才还政。当时西康帝费了一番心思争斗,与太后也多出几分隔阂来。这林家又是太后的母家,林懿行既是林家人,他便不能轻易重用。
长公主已阅了几个折子,朱红色的墨迹染在了虎口处。她早知此事不成,此刻便又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西康帝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慈祥,温声道:“允晗但说无妨。”
“儿臣见杨公公呈上来的折子,有许多朝臣贪墨银饷或暗中行贿。儿臣提议,此番遣朝臣至翀南,抚慰翀南的银两定要好好核算一番。”
“允晗倒是提醒朕了。”西康帝变了脸色,搁下手中朱笔对杨鹤道:“原本拨给翀南开凿河渠的银两,你派人去探查一番。”
杨鹤领命退了出去。?
第11章 佛珠断线
长公主自御书房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初辞搀扶着她走在宫道上,询问道:“公主今日可还回府?”
她喟叹一声,停了步子望向不远处一座奢靡华贵的宫殿道:“去凤仪宫罢,好久没去陪母后了。”
想当年,她母后是定边侯嫡女,自小养在宫中,与她父皇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钟情。可太后一心弄权,她父皇为了巩固自身势力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嫔,寒了她母后的心。她原本是要有一个皇弟的,却在她母后生产那日失了一切。
说到底,她还是怨她父皇的。
长公主轻轻一抬手,接过阑珊递过的佛珠:“去慈宁宫。”
日暮落下最后一抹余晖,皇宫之上乌云蔽空,长街上的内宦挂起了灯笼。她母后的死,背后未尝没有太后的手笔,她是时候将她母后这笔债讨回来了。
行至慈宁宫前,一身着团领衫的中年男人被太后身边的赵公公引着出了门。
长公主眉心一跳,还真让云郡亭说准了。
他的须发间掺了点白,神情肃穆。这正是太后的侄儿林政,任吏部尚书,平日里最是一丝不苟。
“老臣见过长公主!”
“林大人请起。”
长公主和他寒暄道:“林大人入宫所为何事?”
林政恭敬回话道:“太后如今身子欠佳,家父缠绵病榻已久甚是想念,特遣臣入宫探望。”
“原是如此,本宫也时常担忧皇祖母的身子,今日求了父皇,早早地便从御书房出来探望皇祖母。”长公主手中捻着佛珠,言辞恳切道。
林政的目光落到那串佛珠上,“臣原本记得,公主是不信神佛的。”
长公主望向正殿方向,继而双手合十虔诚道:“原本是因着年纪小,如今皇祖母身子欠佳,本宫作为子孙应当斋戒礼佛,期盼皇祖母身子安康。”
“长公主孝心可嘉,在圣上身侧辅佐政务,回府后还要斋戒礼佛,老臣着实惭愧。”林政道。
“林大人乃国之栋梁,为的是家国社稷,与之相比本宫所做之事本就算不得什么。”
“长公主过谦了。”林政看了看天色又道,“天色已晚,老臣不便多待,便先行离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