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未尝没有想借势的意思。
但过往终究只是过往,既然她不曾在他身处水火时站出来,又怎么能妄想在如今向他求得好处。
寒枝轻叹了声,像是有些释然,她抬头看着景濯,轻声道:“景兄最后能平安逃过这场劫难,实在再好不过。”
说罢,她向景濯一礼,默然退去。
原本等着寒枝开口,看她会提什么要求的凝光有些意外,看来自己不必说什么难听话了。
旧日光景重现眼前,凝光脸上惯常有的笑意褪去,显出几分失神。
昔年玉霄殿上,景濯师尊重伤未愈,却强撑病体,长跪阶下七日,叩请神秀恕景濯死罪。
时逢朝会,诸天仙神齐聚殿上,凝光不顾族中长辈阻止,同跪阶下,高声代声音已经沙哑的景濯师尊叩请。凤凰尚显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渺茫云霭中,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颤抖。
除了这些,修为不济的凝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时隔多年,她再次感受到了眼见阿姐离世时的无能为力。
站出来为景濯求情的还有数名仙神,有的相熟,有的却并不识得他。凝光记得清楚,其中没有寒枝她当时也在玉霄殿上,却不曾开口为景濯说过半句话。
不过任是谁来求,都没能让高坐玉霄殿上的神秀生出半分动摇。
“我当时还以为,师兄你难逃一死了。”凝光喃喃开口,很多年前,遍数四海八荒,地位也举足轻重的凤族巫祭不过是只修为不高的寻常凤族罢了。
何止凝光这么认为,天族押送重犯的囚笼中,景濯低垂着头,等待着被宣判死期。神骨被抽出,他便是想坐直身,为自己留半分尊严也做不到。
眼前一片模糊,高空呼啸的风声中,剑光劈落,穿透重重雾霭,撕裂囚笼禁制。
一只手伸了过来,神智涣散中,景濯看不清那张脸,只闻到一股让他觉得异常熟悉的气息。
她是……
九幽横生的瘴气中,有人背着景濯,艰难淌过湖泽,从追兵和凶兽中杀出一条血路。
素色袍袖被血染红,最初是景濯的血,后来有其他拦路神魔的血,也有她自己的血。
连亲族都放弃了他的时候,她却不惜以命相搏,跨过山海,为他求一线生机。
在她放下景濯时,陷入数日昏迷的景濯似有所感,他睁开眼,能看到的仍旧只是模糊光影,怎么也看不真切。
染血的身影起身将要离开,景濯下意识抬起手,似乎想挽留什么,那片衣角却从指尖滑落。
不过随着他的动作,腰间所系佩玉松脱,在她无知无觉中落入景濯掌心,沁上一点血痕。
夜色中,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数万载后,同一枚佩玉穿过岁月重合,景濯看向手中,神色显出异样柔和。
凝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白玉经时光打磨出温润光泽,看得出一直被小心收藏。只是任凝光怎么看,这也只是枚用作装饰,无甚特殊效用的佩玉,不知道景濯为什么会这么看重。
她又看了看景濯,打量两眼后,忍不住道:“师兄,你的表情看起来真诡异。”
景濯笑意微顿,他小心收起佩玉,面无表情地看向凝光:“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实在妨碍他心情。
凝光无辜地眨了眨眼,她虽然讨打,但并不想真的挨打,于是在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这就闭嘴。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可是一等一的热闹,错过了……
“逢夜君”
神族跪坐在桌前,霜发如雪,眉目间透出难以言说的冰冷。
听完侍从来报,他神情不见什么变化,手中茶盏却在不知不觉间化为齑粉落下。
无形威压蔓延,候在身旁的侍从连忙低下头,只觉心惊胆战。
神尊对昔年旧事,竟还未释怀。
就在厅内陷入近乎凝滞的死寂时,女子穿过回廊行来,在门边俯首,像是有什么事禀报。
直到得了白发神族抬手示意,她才低声开口,语气恭谨:“赤羽君传讯,请神尊前往一叙。”
而除了他以外,赤羽君还邀了诸多与他还算相熟的神魔仙妖作陪,要在幼子满岁宴前一聚,不知是作何打算。
不过这等场面,却是火雀这等依附于毕方的小族无关了。
丹穴山客舍中,翎羽凌乱的火雀从低空扑落至庭中,头上不久前才被啄秃的地方还没长好,身上眼见又掉了不少。
他用鸟喙梳理着翅羽,还没将自己收拾好,就被自庭中走过的少女撞了个正着。
“炎遗,你怎么又去胡闹了!”容貌明丽的少女见他模样,横眉倒竖,怒声质问道。
炎遗连忙化作人形,只见他相貌与这说话的少女像了足有七分,正是同窝而生的亲姐弟。
“说了多少次了,此处是丹穴山中,如今各方大能前来,你切不可妄自行事,为族中招祸!”少女扬声斥道,“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炎遗连忙想躲,却被她追得上蹿下跳,最后还是让少女拎住了耳朵。
眼见躲不了,他只能连声求饶,口中还强自辩解道:“阿姐,都是那些青鹮先挑的事儿,不能全怪我啊!”
这回负责安排客舍的凤族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让早有宿怨的火雀和青鹮两族挨着住下了。
无论火雀还是青鹮,委实都不算什么大族,也就没敢向凤族要求另换个住处,想着不过数日时光,忍一忍便是。何况主动去寻凤族换了住处,岂不是显得自己怕了对方,绝不能做这等弱了声势的事。
两族本就早有恩怨,如今每日出入都能碰上,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就成了常事。
被狠狠教训了一通,炎遗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阿姐下手可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