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橙如今也走到了退役。那些荣光与辉煌,一并留在了身后,伴随着孟橙离开的,只有满身的伤病和遗憾的道别。因为走下了巅峰,她的退役仪式或许会办得非常潦草,而没有了成绩和金牌作句号,关注度也势必寥寥。
季锋觉得有点儿难受。她看着孟橙短短的头发和打着石膏的腿,忽然觉得很委屈。她觉得孟橙被亏欠,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讨个公道。
孟橙却笑得很恬淡。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我动完手术没有力气上网,前几天恢复的时候才看到微博上的视频……真对不起,我以前只顾着训练,也没有为你过过生日。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孟橙笑了笑,“不过啊,我倒真的觉得,江为止那个视频做得很用心哦。”
季锋有点不好意思。
“说真的,我看见你啊,就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我刚进国家队的时候,和你一样孤僻,不说话,就咬着牙训练,磨冰刀的时候都在想怎么滑得更快。然后我就发现,我是队里的异类,我没有朋友。那时候我经常会羡慕队里人缘好的人,比如……我们队长。吃饭时,我们队长周围永远坐着一大堆人,而我只能尴尬地看着电视,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吃饭。”
孟橙口中的队长,也是短道队的神话,周七河。七台河是短道冠军之乡,出过的短道人才不计其数,而周七河的雕塑就立在七台河的中心,足以证明她的地位和优秀。周七河在女子短道场上风格霸道,为人又大方,尽管她已经离开国家队许多年了,那些故事和传闻依然为人津津乐道。周七河是个姑娘,速度却超过了很多男选手,保持着多年的世界纪录。
“我十六那年心态就崩了,世界杯分站连续摔了两回,不摔的时候又加不上速。我就琢磨着,我估计要被退回地方队了,于是天天在冰场加练,练完了就坐一旁哭。我们队长就来哄我。后来呢,我就天天跟着队长混。比赛的时候,队长把单间让给别人,特意和我挤一个屋,帮我纾解压力。如果没有队长,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吧。”
孟橙吸吸鼻子:“说句心里话,运动员啊,没了朋友,有时候真的是挺孤单的。所以,一定要珍惜对自己好的人。季锋,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不懂得别人伸出来的手有多珍贵。我能看得出来,江为止啊,是真的拿你当朋友。你还这么年轻,没事儿的时候也和大家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
“运动啊,说到底,真的不是单打独斗。有了队友才能走得更远啊。”
……
季锋推着孟橙绕着基地一圈,回到了宿舍楼,孟橙的母亲正在那儿等着她们。
孟橙向母亲招招手:“妈,我那本儿日记呢?”
孟橙的母亲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本茶色的本子递过来。
孟橙笑:“这可是陪了我好多年的本子啦,送你了,季锋,祝你生日快乐,前途无量。”
那天晚上,季锋没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在冰场边,把那个本子翻了又翻。
上面写了孟橙比赛的复盘经验,也详细地记录了她面对压力的排解方法。这可能是孟橙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季锋觉得自己无福消受,何其有幸。茶色的牛皮经过无数次摩挲,已经有了温润的光泽,牛皮上的划痕更证明了这本手账对于孟橙的珍贵她可能每一场比赛都带在身边,将每一次比赛的心得和发现都写了进去。
季锋终于明白什么是传承。
我会这样看着你,一如当年队长这样看着我。
周七河离开国家队、被迫离开短道的时候,或许也给孟橙留下一种力量和期许。而孟橙无奈退役后,又将这本记录了她夺冠和失利的手账留给了刚满十八岁的季锋。
孟橙的手账里感激地记录了周七河是如何扶持她这个后辈的。周七河曾经带着她去宣传活动,帮她挡掉难回答的采访问题;在冬奥会比赛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比赛,还要帮孟橙磨冰刀;孟橙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周七河站出来为她挡住了大部分质疑,陪她上医院换药……她们曾经一起训练,朝夕相处。季锋很难想象,这样的队长被迫离开国家队的时候,孟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坚持下来的。
也许她是想带着周七河的那份,一起努力吧。留下来的孟橙,像曾经的队长一样,温柔地提携后辈,虽然话不多,却永远是很多小队员的支撑。她的安慰和经验,让很多小队员都有了努力的动力。
季锋握紧了这本茶色的本子。
她第一次被短道这项运动震撼,她不再觉得短道速滑是自己赚钱的工具和手段。季锋她,想带着前辈的传承,站上领奖台。她想珍惜这段延绵的感情和传承许久的梦想。
第6章 chapter6 我去
chapter6
八月七号就是江为止的生日。
他的后援会早就开始了造势活动,到处收集祝福。季锋上微博的时候也收到了几条私信。
“小姐姐,我们江哥哥要生日啦,你们队里打算怎么庆祝呢?可不可以透露一点点呀~”
“季锋姐姐,你可不可以转告wuli江江,告诉他:江江放心飞,江水永相随!”
季锋严肃地拿着笔和纸,把那些求转达的私信都记录下来。她是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人,既然孟橙都说她过于孤僻,那么她可能真的是有点性格缺陷。她还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既然当初江为止为她庆祝了生日,江为止的冰迷也给她送来了祝福,那么作为回报,她理应转达这些殷切的私信。
于是,历时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季锋把私信整理好,拈着两张纸直奔男生宿舍。
江为止住七楼,但是住哪个方向,她不太确定。
不过这个问题在她出了电梯以后就解决了。
因为江为止的房间大门,实在太……土鳖了!!!一看就是这位花里胡哨男人“精心”装扮的成果。出了电梯,走廊一溜儿的实木门,唯独第三间的门两侧竖了两个大花篮。
左侧花篮上挂着:“祝江江越长越帅!”
右侧花篮上挂着:“江江宇宙第一!”
门上还贴着一张江为止的大海报。门框上缀着一排跑马灯。
……
季锋嘴角一抽,敲了敲门。
“门开着呢!自己进!”江为止中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
于是季锋从善如流,推门而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祝贺祝贺!热烈祝贺!”
门一开,里面挂着的欢迎挂件敏锐地发出了热情的欢迎声,还伴随着一段叽里咕噜的音乐。季锋捂着耳朵进去,看见江为止就坐在花团锦簇中敲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键盘。毛绒玩具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两个男孩的房间。
“真难为陈业昂,满屋子都是你的零碎。”
短道队惯例两个人住一间屋子,不论是在夏训基地还是在北京大本营,陈业昂都是和江为止做室友。陈业昂是前辈,正是当打之年,今年刚满23岁,已经是队里的主力。
陈业昂在一堆玩偶中弱弱出声:“终于有人替我说句公道话,苍天啊,你看看这满屋子,全是江为止收的礼物,我在这个房间里的私人空间恐怕只有我的床!”
陈业昂的床确实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素色床单,枕头旁边垒了一摞书。除此之外,他的书桌已经被江为止的衣服和收到的鲜花淹没。江为止的床就更别提了,大红大蓝底色的蜘蛛侠卧具,游戏机堆在床脚,地毯上一排音乐cd和音响。
“噢哟季锋来啦?”江为止打完一局游戏,摘了耳机跟季锋打招呼,“稀客稀客,喝点儿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啊,我刚还订了一堆甜点,随便拿。”
说着他往墙角一蹲,拉开一个小冰箱门,抱了一排饮料酸奶果汁,一罐一罐竖在季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