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听这小孩求饶,说完转身就走,徒留孟长青一人臊眉耷眼地站在风中。
三十分钟后,林场派出所的审讯室外,王臻闻讯赶来。
他先是往里张望了一下,后又转头打量起孟长青:“就是这小孩开车撞的人?”
关尧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王臻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乐了:“还真看不出来是你徒弟,就这莽撞劲儿,跟春明一个样儿。”
郁春明正抱着材料从外面走来,他扫了一眼王臻,凉凉地问道:“那件事儿,你和郁副厅长说过了?”
王臻立刻收起了呲着的大牙,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冲关尧点点头:“走吧,你跟我一起,审一审那个来自三十三年前的鬼魂儿。”
王臻说的“鬼魂儿”正是“艾华”,不,此人如今名叫“吴骄”,白山方岗人,今年五十五,比艾华“虚长”一岁。
坐在这位“吴骄”的对面,王臻举着照片皱着眉来回审视了数十遍,他啧声感慨道:“别说,春明的眼神儿是好,我搁这儿看了半天,才看出像来。”
关尧抬了抬嘴角,他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向那人出示了一下证件:“今天因为啥来的派出所,知道不?”
那人神态自若,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紧张:“不知道。”
“不知道?”王臻故作震惊,他问道,“你自个儿干了啥,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那人很有底气地回答。
关尧挑了挑眉,如实敲下了这一行字。
王臻呵呵笑道:“看来你是个滚刀肉啊,之前帮脱北的往南边跑,都练出来了,是吧?”
那人下巴一抬,开始保持沉默。
王臻没猜错,这个来自白山边境小镇的“蛇头”正是一个职业脱北掮客,白山警方刚把他的相关信息发到了专案组的手里。六年前,此人就曾因收了脱北者的钱,帮助脱北者寻找大使馆而锒铛入狱过。
“你说你这人,”王臻合上资料,长叹一声,“有手有脚的,干啥不好,非得干这活儿。”
那人仍旧不肯说话。
“叫吴骄是吧?”王臻看向关尧,“结了婚,有一个儿子,儿子如今在桦城上学。他上学的学费都是人家脱北者出的吗?”
那人对于王臻的套话不屑一顾:“我说了我啥都不知道。”
“哎呀嘛,啥都不知道”王臻直摇头,“你们这号人,保持沉默有啥意思?你说你,夹着五十万块钱跟我们当地的蛇头交易,不仅非法持枪,还准备非法出境,都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就算是你一句话不说,我们也能走零口供把你给移交检方了。”
那人嘴角轻轻一动,还是不肯说话。
王臻往后一靠,摊开了手臂:“也行,你不说,我们就耗着,反正证据确凿,你也别想着啥二十四小时后会把你给放了。六年前你进去蹲了一遭,现在我们也能让你进去蹲一遭。”
说完,王臻一拍关尧:“走,让他在这儿耗着。”
当然,表现得理直气壮是在人前,等出了这道门,王臻立刻呲牙咧嘴起来。
他“嘶”了一声,面色扭曲:“咋还碰着个这样式儿的玩意儿?”
关尧走到隔壁,看了看还在跟其中一个小蛇头拉扯的郁春明和孟长青,转身对王臻道:“不如去把艾华的母亲请来吧。”
“谁?”王臻额头一跳。
“艾华的母亲,”关尧说道,“我看过春明和艾华母亲艾秀红的谈话记录,当中有些奇怪的地方。”
“奇怪?哪里奇怪?”王臻问道。
关尧沉吟了片刻,回答:“这个艾秀红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没死,但她看起来精神正常,说话谈吐都极有条理,没有任何谵妄的症状,不可能相信一个已经被认定死亡三十多年的人还活着。所以我怀疑,如果‘吴骄’就是‘艾华’,那他这么些年来,应该和自己的母亲艾秀红一直有联系,就算是没有明面上的联系,艾秀红也肯定收到过啥让她起疑的信息。”
王臻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痣,认真思索起来。
关尧继续道:“虽然我们不能武断地假定吴骄是艾华,但DNA检测不会说谎,艾秀红还活着,她可是艾华的生身母亲。”
王臻谨慎地嘱咐了起来:“没问题,等人到了,DNA检测前别把话说死,以免中间出啥岔子。”
“是。”关尧应道。
另一边,本就骨头没多硬的小蛇头早已服了软,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全交代了。
原来,吴骄这人此次来扎木儿的确是因为接了一个大单,只是他从前接的单子来自脱北者,而这回,人家顾客要求从远东走。
远东可不是好去的,毕竟隔着一条黑水河,这河如今还没上冻,要想出境,只能跟着下江打渔的渔船一起。这不是个稳妥的法子,并且很容易被边检边防发现。
“吴骄打算运出去的人是谁,你们清楚吗?”郁春明问道。
坐在审讯椅上的小蛇头严肃地摇了摇脑袋:“干我们这行也有规矩,不能乱打听人家顾客的信息,他到底要运谁,我们没人清楚。”
郁春明又问:“你们跟吴骄见过几次?”
“网上联络过一次,线下就见了这一回。”小蛇头看似答得很老实,但实际上话里暗藏玄机。
“网上?”郁春明看向他,“网上咋认识的?”
小蛇头信口胡诌道:“都是干这一行的,我们互相之间牵线搭桥啥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不对吧?”郁春明打量起他来,“这个吴骄从前只跟脱北者打交道,他的生意往南边走,咱们扎木儿当地的蛇头都往北边走,你们是咋认识的?”
“这”小蛇头继续胡诌,“脱,脱北的,也有往北边走的”
“脱北的也有往北边走的,”郁春明被这话说笑了,“咱们北边是哪个国家,你们打小儿住在边境上,不清楚吗?少搁这儿跟我胡咧咧。”
“不是,我们真的”
“还有,据我了解,黑水河边上的蛇头,基本都是当地渔民,家里不仅有条船,而且还挂着政府给发的捕鱼证。你们没被抓到就装良民,抓到了就进去蹲个一年半载的,等出来了继续干这行,甚至有些家庭代代相传地干这行。这是“本土产业”,你们难道愿意分一杯羹给人家做脱北生意的?”郁春明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