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伟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许是有猎户从这里经过,救下了一息尚存的他,也或许是江敏一个女子,下手到底不够重,竟叫这罪该万死的杀人犯挣扎着缓过了一口气。
而现在,这口气,终于撒出来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郁春明的那张脸,握枪的手轻轻一抖:“不是李光来?”
“李光来?”郁春明怔然。
钱国伟仿佛被冻坏了脑子,他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掐住了郁春明的脖子,仔仔细细地看起了这张曾在北林村见过的面孔。
“李光来在哪儿?”钱国伟怒吼道。
郁春明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
钱国伟继续自顾自道:“李光来,江敏这个婊子和李光来一起害我,她和李光来一起害我!”
“你咳咳!”郁春明试图掰开钱国伟的手。
钱国伟已几乎丧失了理智:“如果不是江敏,李光来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你说,你说!李光来到底在哪儿?”
“咳咳”郁春明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喉骨在“咔嚓”作响,他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你先放手”
“放手?”钱国伟怒不可遏地叫道,“你先说,李光来到底在哪儿!”
“胡杨村,咳咳!”郁春明濒临缺氧昏厥,他强撑着回答,“李光来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是胡杨村,就在,咳咳,就在金钩山1号巡护站附近”
这话让钱国伟的手一松,郁春明登时支持不住,歪倒在了地上。
“金钩山1号巡护站?”方才还如疯似癫的男人听完这话,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后退几步,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郁春明,忽然一笑,“也对,也对”
也对什么?
郁春明缺氧的大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思考,他被钱国伟从地上拎起,然后,塞进了关尧的那辆红色“越野”中。
塞北的午后,气温没有一丝回升,天角也看不到一点阳光,走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没过几分钟,大家便冻得浑身发僵了。
“是猎户。”先一步进山搜查的韩忱抱着双臂,揣着双手,迎头走了过来,他指了指山窝的另一头,“那边有俩猎户,说打兔子呢。”
“打兔子?”王臻皱起了眉,“打着了吗?”
“没打着,”韩忱回答,“那猎户说,自个儿眼花了,本来看见有个啥玩意儿从山岗上跑了过去,结果等拿着枪走出屋,发现啥也没了。他放了个空枪,又回去了。”
“眼花了?”王臻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周。
“师父,啊不是,老叔,你小心雪盲症。”韩忱提醒道。
王臻“啧”了一声:“我还是不放心,关尧,你带着人到那边山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啥,我领着那俩小孩儿,去瞭望塔附近。”
“是。”关尧应道。
前去金钩庙侦查的一行人分成了三组,关尧留在原地寻找枪响的踪迹,韩忱看押蛇头继续往金钩庙去,王臻带着孩子上瞭望塔探路。
没过多久,林子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不对劲,”一个市分局刑侦大队的年轻警员说道,“我瞅着这边地上的脚印不大对劲。”
关尧正低着头思考着什么,他听到这话,立刻顺着那警员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猎户所说的那片山岗下竟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十个脚印,这些脚印大小、花纹以及深浅都基本一致,一看就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奇怪,”关尧蹲下身,眯起了眼睛,“你们看这些脚印的鞋底花纹像不像咱们冬天发的棉靴?”
听到这话,有两个负责外围联络的警员立刻抬起了自己的脚去看,看完后,他们吃惊道:“还真是!”
“韩忱刚刚领着你们走过这里吗?”关尧当即问道。
那两个警员摇头:“没有,我们只问了猎户,没有上山岗侦查。”
“没有上山岗侦查”
这话让关尧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他绕着这堆脚印转了三圈,最后自言自语道:“长青穿的是43码的鞋,这些脚印看起来差不多大,难不成,难不成”
这话还没说完,他挂在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那边的王臻急声道:“关尧,我在瞭望塔顶看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这辆车正要往东北方向的边境线上去!”
金阿林山中大雪难行,村民们大多都在家中窝冬,在这种天里,会开着车外出的,多半只有走村穿巷卖冻豆腐的小商贩,可小商贩一般只会开挂有塑料棚的三轮车,大概率不会驾驶着难以穿行山路的小轿车。
“这辆小轿车我见过,咱们之前来胡杨村侦查的时候,一户村民的门前就停着这辆车,车牌对得上,关尧,那地方离你很近,赶紧带人追上去看看。”王臻在对讲机那头命令道。
关尧精神一凛,他揣好左轮手枪和警棍,立即下了山岗,带着那几个同样携有装备的警员,按照王臻的指示,把车拐到了大路上。
之前闵超查过胡杨村外的车辙印,其中有一条与陈玉培驾驶的皮卡对上了,而在千金坪,同时有目击证人确定,这辆车曾出现在山口的公路上。
也就是说,在皮卡离开后,李光来未必跟着一起离开了,他很有可能还留在胡杨村附近,而那两个小孩的说法也证实了这一点。
关尧等人追查的方向没错,来金钩山,不光是为了寻找钱国伟,也为了寻找时时刻刻跟在钱国伟身后的李光来。
现在,李光来似乎是出现了,那么钱国伟呢?
一辆被撞坏了前灯的红色小轿车正行驶在漫长的边境线上。
郁春明窝缩在后座,他按着胸口,紧喘了两口气,终于从刚刚的窒息中缓了过来。
钱国伟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并没收了那根警棍,此时这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他死死地抓着方向盘,似乎在害怕后座上的人还有余力与他争抢。
“你要带我去哪儿?”郁春明问道。
钱国伟一言不发。
“你要杀了我吗?”郁春明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