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1 / 1)

这小老太太向来趾高气昂,谁也看不上,活这么大岁数,教过那么多学生,唯一放在眼里的,只有江敏一个。

江心失踪那年,段梅刚好退休,她听说那事后,特地召集了一众过去跟江敏关系不错的老同事,沿着宁聂里齐河岸找了三天。

后来,江心被认定死亡,段梅还特地去看望过江敏。

“段老师,”郁春明立马换了个称呼,他说道,“江敏早年在松兰大剧院工作的时候结过婚,您应该听说过,她前夫叫郁镇山,是个警察。我九岁那年,被江敏拎到松兰,塞给她前夫当儿子了。”

段梅目光微闪,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真是个疯丫头。”

郁春明笑了:“段老师,今天我们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三十三年前924大火的发生经过,您别紧张,也不要排斥,毕竟您已经年过八十,就算是曾经犯过啥罪大恶极的事儿,追责的时候应该也会从轻”

“啊呸!”段梅瞬间收起了才露出的一丝温情,她柳眉倒竖道,“老娘啥事儿都没犯过!”

十分钟后,离退中心的会客室,重新穿戴整齐的段梅和郁春明、关尧一起坐到了桌边。

她再次捋了捋自己的羊毛卷短发,说道:“你们要问啥,问吧。”

关尧翻开了记事本:“段老师,您还记得924大火发生那天,张书记为啥要去二厂视察吗?我俩今儿中午去市档案馆翻看了当年二厂的厂志,发现张书记在大火发生前的那两周,曾频繁去往二厂视察,每次打的旗号都还不一样。段老师,恕我直言,张书记是幺零三林场的书记,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去二厂视察一次,为啥偏偏会在大火发生前频繁下基层呢?”

段梅有些气短,她看了看郁春明,无奈着说道:“既然你俩都发现问题了,那我也没啥好瞒着的,老张他那个时候总去二厂,不是视察,而是找人。”

“找人?找谁?”郁春明问道。

段梅抿了抿嘴,回答:“找我儿子,张易军。”

“张,易,军?”郁春明一字一顿道。

段梅说,张易军本不是她的儿子,至于到底是谁的儿子,她也拿不准。

“我家老张,年轻的时候打仗受过伤,把身体底子毁了,结婚之后,我就一直怀不上孩子,等好不容易怀上,捱到生产,结果生下来,孩子先天不足,轻微脑瘫,那个手爪子还畸形。”段梅顿了顿,摘下她的红色塑料框眼镜擦了起来,“其实我是无所谓,啥孩子不是养?而且也不严重,没准儿长大了,就好了呢,那手爪子不当工人,当文化人,咋活不是活?但老张不乐意,他是领导,哪能有个残疾儿子?”

“所以呢?”关尧心下瞬间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所以,老张找了他的一个远房堂弟,想让他帮帮忙。”段梅叹了口气。

“堂弟?”郁春明一点头,“张南吧?”

“对,张南。”段梅不得不承认道,“那个时候,张南还没到二厂工作呢,我记得,他好像是松兰医大一院最早一批的硕士生,学的就是儿科,但因为犯了个啥错儿,被遣送回来了,我家老张就安排他在林场职工医院当大夫。我怀孕生孩子,他帮了不少忙。”

“那后来呢?”关尧问道,“张南把你儿子治好了?”

“他有那本事吗?”段梅重新戴起了眼镜,她说道,“我儿子体质弱,百天那会儿得了百日咳,人家都说肯定治不好了,要不就算了,想想办法,再要一个。结果张南保证,他有办法,肯定能把事儿给咱整好,还跟老张说,要是办成了,得让他在院办当个小领导。我当时也不清楚这张南到底是有啥办法,还以为他认识哪个松兰的名医呢,结果当天晚上我下了班,往我儿子病床前一站才发现,他给我换了个儿子!”

“啥玩意儿?”郁春明一皱眉。

张南胆大包天,竟然为了前途,把段梅那身有残疾的亲儿子掉包去了别处,换回来了一个健康的、正常的、白白胖胖的男婴。

这男婴是谁家生的?段梅的亲儿子又去了哪里?

张南不肯说,张长岭装作不知道,段梅哭天喊地,也没能喊回她的亲生儿子。

“你们也是当儿子的人,你们来说说,哪个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段梅抹起了眼泪,“我早就认命了,其实这辈子没有孩子也无所谓,生下来了,那就好好养着呗,养不活了,那是我跟他缘分没到。可给我换了个别人家生的,算咋回事?但老张不听,他就要面子,不要里子,看看,到最后,里子面子啥都没了。”

“里子面子啥都没了,是怎么个意思?”关尧不懂。

段梅擦干眼泪,回答:“那小子养不熟呗,后来也不清楚咋回事,竟然叫他找到生父生母了!”

“他的生父生母是谁?”郁春明已隐隐知道了答案。

段梅一叹:“我不认识,也说不清,老张一直瞒着我,等我闹明白的时候,一场大火,把整个厂子都烧干净了。我只知道,那孩子的生父生母大概是二厂的工人,家庭条件不好,我还听说,当初好像是为了治病还是啥的,张南换孩子前,是经了人家同意的。”

郁春明和关尧对视了一眼,心下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了。

张易军是谁?是林场副书记张长岭和文艺团舞蹈老师段梅的养子。

张易军的亲生父亲是谁?大概,就是李英。

一场来自四十多年前的换子疑云忽然浮出水面,瞬间解释了过去案子中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可关尧和郁春明还是不懂,大火前,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张长岭频繁来到木业二厂寻找张易军?张易军又是通过什么,找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呢?

“那段时间,我天天为了江敏回文艺团的事儿发愁,愁我该咋说服组织和领导,重新接纳这么一位优秀的女同志,所以疏忽了家庭。”段梅说道,“我就记得,那会儿我儿子总是往外面跑,还谈了个对象,结果对方家庭不同意,老张也不同意,气得他跑去他爹面前摔盆打碗。”

“对象?”郁春明直接问道,“不会是咱们文艺团的吧?”

“咋可能?”段梅很自信,“我手底下的姑娘,我清楚,不可能是文艺团的。”

郁春明不信:“真不是?”

“肯定不是!”段梅言辞凿凿。

可她“凿凿”完,自个儿又开始怀疑自个儿,思索片刻后,不太确定地开了口:“话说回来,那小子当时确实三天两头跑去文艺团找我,以前没见他那么勤快过。”

“是吗?”郁春明好奇,“他找你都干点啥?”

“唠闲嗑呗,有时候送送饭,还好带点点心啥的,给我手底下的小姑娘们分一分”说到这,段梅也琢磨出不对劲了,可时间过去太久,她也无从分析张易军当年到底爱上了谁。

关尧笑了一下:“细算起来,段老师,您儿子在924大火那年,大概还不到十八岁吧?”

“哎呀嘛,十七刚出头儿。”段梅回答。

“怪不得,”关尧一抬眉,“少男少女的,就容易出问题。”

郁春明在一旁问道:“那段老师您还能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您儿子有啥异常的举动不?”

“这个记不太清了,”段梅含糊地说,“就是爱跟他爹吵架,俩人三天两头搁屋子里嚷嚷,闹得我心焦。”

“青春期叛逆呀?”关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