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故意装作找厕所的样子,在配药室门口大喊了一声,引来了护士和一个保洁,把他揪了出来,他说自己迷了路,没找到病房,灰溜溜地跑了。”郁畅生气道,“我一直跟着他,发现他就住在医院旁边的家庭招待所里。大哥,你转院那天,他也退房走了。我后来调取了疗养中心的监控,发现他竟然还去了疗养中心!”
郁春明沉默了,他撑着桌子坐了下来,肩膀上的伤口忽然一阵钻心的疼。
“大哥,”郁畅小声说,“这个秦天一路跟着你去了鱼崖岛,还跟着你上了K7629,我没办法,只好也买票上车。我和他在餐车里站了一路,又跟着他去了林场家属院,这才发现他竟然住你对门。在车上的时候,我黑进了他的手机,捕捉到了一个在通信记录中提及率最高的地址,就是今晚的赌场。”
于是,同样艺高人胆大的郁畅就这么孤身潜进了白桦桥,临进门前,他还给自己编了个身份,说是附近工地上的会计,晚上闲来无事,想上去赌两把。
守门的壮汉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竟然就这么把人放了进去,如此,郁畅就成了扎木儿市分局刑侦大队手下的“冤魂”。
等听完这一切,郁春明呼了口气,他自嘲一笑,感叹道:“我就说,从鱼崖岛出来的那一路上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原来真有人在跟着我”
关尧也沉默了,他看那郁畅有些怯怯地说道:“大哥,我没有赌博,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郁畅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不知道该咋跟你讲,我怕你不相信。”
“行了,不怪你。”郁春明放缓了语气,他摸了摸郁畅的外套,“你冷不冷?就穿这一点,这几天住在哪儿?晚上吃饭没?”
说完,又问关尧:“食堂关门了吗?让打饭的老婶儿给他下碗面。”
“我不饿。”郁畅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我一会儿就买票回家。”
“来都来了,着啥急啊?”关尧客气道,“这样春明,你领着咱弟回家回家洗个澡,换件厚点的衣服,歇两天了再走。”
郁春明坐着不动:“你领他回去,我要在这儿审秦天。”
“你审秦天”关尧无奈,“别犟劲了,我给你讲,秦天那小子最怕的人是我,你审他恐怕不好使。回去吧,回去正好瞧瞧江婶儿是不是真的在家,要是不在家,那姓陶的可得好好逼问逼问。”
听到关尧提起江敏,郁春明终于松了口气,他给郁畅找了件棉大衣,又打了盒饭,这才慢吞吞地说道:“秦天不简单,你问他的时候,往案子上引引。”
关尧一点头,心领神会。
作为一个疑似被李光来盯上的人,秦天看起来没长半分心眼儿,他往审讯椅上一坐,简直宾至如归,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
“哎哟,尧哥,你们所今年有钱了啊,这个椅子是不是换了新的?”秦天问道。
关尧扫了他一眼,示意刘胜去一旁记口供。
“我哥咋不来审我?他人去哪儿了?我要见他,他不来,我闭口不言!”秦天耍无赖道。
“闭口不言是吧?”关尧不为所动,“那咱们就耗着,耗到最后,你啥都不说,我就会将郁警官的一面之词当做证据,把你移交检方,检方大概会以‘敲诈勒索罪’提起公诉。”
“啥?”秦天那淡薄的法律意识和光滑的脑皮层完全不足以支撑他理解关尧的话,这人大言不惭道,“郁春明可是我哥,关尧你不知道吗?他是江心。”
关尧油盐不进,继续念法条:“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的规定,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他人实施威胁、恐吓,强行索取公私财物的行为。你以伤害郁警官本人及其亲属为手段,索取了三十万钱款,这其中还有可能涉及故意伤害。秦天,你知道你今天为啥来的派出所吗?”
秦天目瞪口呆,他只有一句话:“我要见我哥。”
“你哥?”关尧冷笑了一声,忽然短暂地佩服了片刻郁副厅长当年的高瞻远瞩,他一句一顿道,“你哥江心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认定死亡了,郁春明警官是本所执法办案队的刑警,今年六月份刚从松兰市公安局调来。他亲爹是谁你也可以打听打听,人家啥时候成你哥了?少在这儿给我攀亲戚。”
“关尧我告诉你,他郁春明还就是我哥,”秦天梗着脖子,大声叫道,“他不仅是我哥,还是我妈跟强奸犯生的儿子!”
“你说啥?”关尧瞬间沉下了脸。
第78章
秦天说完那话,还恬不知耻,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他笑道:“关警官,你没听说过吧?你那同事看起来挺排场一人儿,实际上背地里可脏事儿多着呢。”
负责记口供的刘胜觑了觑关尧,凑近了问道:“关队,这个要写上吗?”
“写,”关尧冷着脸回答,“录像机都开了,必须得写。”
“是。”刘胜一缩肩膀,试图把自己藏在电脑后面。
至于秦天,这人见对面的两位警官不说话了,自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他叫嚣道:“我告诉你关尧,他郁春明本名江心,是我妈当年在木业二厂仓库旁边的林子里被野男人强奸之后怀上的杂种。他亲爹是谁我不用打听,因为打听也打听不出来,毕竟江敏啥德性,你都明白,谁知道她被多少个男人操过”
“秦天!”关尧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这粗俗的污言秽语,他一拍桌子,指着对面那人的鼻子骂道,“你还是不是个东西,江敏说到底是你妈,你那嘴里再敢给我喷粪,我可不管这儿有没有监控录像!”
秦天晃了晃手里的铐子,悻悻地闭上了嘴,闭上嘴之前,仍忍不住说道:“我讲的可都是实话,没有半句是假,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江敏。”
关尧面容冷峻,正襟危坐:“秦天你听好了,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的规定,故意捏造并散布虚假事实,损害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可按诽谤罪论处。”
“诽谤?”秦天嗤笑,“关尧,你去把你们亲爱的郁警官叫来,当着他的面儿问问,他亲爹到底是谁,等问完了,再来说我到底是不是诽谤!”
这话像串子弹,一梭子打在了关尧的心上。他猛然间意识到,秦天讲的并非全都是捏造,其中甚至有一些是他们警方在上个月才刚刚从嫌疑人艾华嘴里撬出来的陈年往事。
比如,木业二厂仓库后面的林子
这个地点实在是太过精确了,艾华的描述也不过如此,而秦天,在案发时甚至尚未出生,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总不可能是江敏告诉他的?
关尧悚然一惊,后背倏地冒起了一层冷汗。
“既然你说不是诽谤,那就好好讲讲,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关尧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秦天一笑,大大咧咧地往那审讯椅上一靠,他说道:“我认识一人儿,他在三十三年前,曾亲眼目睹了江敏这个贱女人被强奸的全过程。”
“哪个人?”关尧问道。
秦天“啧”了一声,吐出了两个:“李英。”
李英,当年木业二厂管仓库的职工。
关尧知道,这人曾说过,自己每天都要在宁聂里齐河边上的那几座贮木场工作很久,有时山上的工人下工晚了,他甚至得等到半夜一、两点才能关仓锁门。
如此,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秦天说得难道全是真的?
关尧的心吊在了嗓子眼,他接着问道:“李英都跟你说过啥?”
秦天吊儿郎当地回答:“就那些事儿呗?说江敏不自重,深更半夜的往城外头跑,遇着野男人了是她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