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
“所以你相信他,不相信我?”郁春明猛地站起身,要往外面走。
关尧立刻跟上前,试图拦他:“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松兰,我要留在松兰再也不回去了。”郁春明气道。
关尧心下却一松,他抬臂虚虚一挡,又放软了语气:“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留在松兰,其实也挺好。”
郁春明脚步一定,回身看向关尧:“你啥意思?”
关尧认真地说:“我觉得,你留在松兰也挺好。”
“哪儿好了?”郁春明质问道,“到底哪儿好了?是你觉得,你终于可以甩开我了,所以很好吗?”
“不是”
“还是说,你确实害怕我对你的感情?”郁春明大声地问,“关尧,你到底在怕啥?你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吗?”
关尧无言以对,他默然许久,然后给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因为我和你都是男人。”他说道。
“男人?”郁春明被气乐了,“这是男人的问题吗?关尧你讲实话,这是男人的问题吗?你对我到底是啥感情,你难道不清楚?”
“我清楚,我只是”关尧根本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郁春明却突然笑了,他走近几步,注视着关尧的眼睛:“我知道了,不是男人的问题,而是勇气的问题。”
勇气?关尧心底一紧,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而郁春明就这么笑吟吟地来到他身边,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关尧,你不敢说爱我,不是因为你不爱,而是因为你没有勇气爱上我,你没有勇气爱上江心。”
第69章
关尧第一次见到江心是在一个午后,学校刚下课的时候。他背着个斜挎包,跟在姐姐关娜身后,正使劲往一家粮油店里挤。
“都别着急,小心再把粮票挤掉了!”前面有人叫道。
店里到处都是来领米面油的林场职工,关尧还是个小孩,个子矮,纯粹是被姐姐薅来做苦力的。他哪怕是踮着脚,也很难看清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直到有人大喊:“偷东西啦!快点逮住他,那小瘪犊子玩意儿偷东西啦!”
然后,关尧就“咚”的一下被人撞翻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谁在偷东西,粮油店里的人群就已乌央乌央地冲了出去。
“江心?江心”姐姐关娜也跟着跑了出去。
关尧爬起身,伸头去看:“谁是江心?”
“江心你不认得?”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道,“不就是你家对门江敏的儿子吗?”
关尧知道一直住在他家对门的那个漂亮婶子三年前生了个儿子,她生儿子的时候刚离婚一年多,身边没男人,因此大院里满是风言风语。
“是她前夫的种儿吗?”
“那可不好说”
“没准儿是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呢人家前夫是在省城当官儿的,能放自己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在扎木儿这穷酸地儿受罪吗?”
这些话,关尧听过很多遍,但真正见到那个身世不明的孩子,这还是第一次。
“你挨打了吗?”等回了大院,关尧看到了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小孩正蹲在自家楼下。
这小孩不知是天生皮肤黑,还是从来不洗脸,长得像只小花猫,眼睛底下除了泪痕,还沾着血檩子和地上的泥,他一听到关尧讲话,就立刻站起身要跑,但三岁小孩哪里能跑得过已经开始拔个儿的关尧?还没两步,人就被逮了回去。
“为啥偷东西?”关尧拎着他的衣领问道。
小孩瞪着那双大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看关尧,一个字都不说。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会讲话吗?”关尧打量道。
小孩试图从关尧的手里挣扎出去,但他生得太瘦,除了跑得快之外没有任何蛮力,挣扎了半天还是逃不出关尧的掌心,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地憋着嘴,重新蹲在了地上。
“你是江婶儿的儿子?”关尧好奇,“我以前咋从没见过你呢?”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这几年连江婶儿都很少见。
关尧奶奶讲,江敏回老家了,她当初因作风问题被松兰大剧院退回林场文艺团,又因作风问题被林场文艺团开除。三年前,江敏的父母赶着一辆牛车,从金阿林的大山沟沟里来到扎木儿,把她带回了老家,那之后,关尧就几乎没再见过这个漂亮的婶子了。
“你和江婶儿是回扎木儿了吗?”关尧也蹲下身,试图平视江心,“以后还走吗?要是不走的话,咱们就是邻居了。”
小孩抬眼看向关尧,目光怯生生的。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戏谑的喊叫,一群和关尧差不多大的男孩从大院外面冲了进来。
“在那儿在那儿,那小杂种在那儿!”领头的叫道。
蹲在地上的小孩“扑腾”一下窜了起来,扭脸就跑,但很快又被这群男孩围在了当中,其中一个长得又胖又矮的踢了他一脚,并笑骂道:“你娘老子是要饿死了吗?竟然敢去偷东西!”
关尧定睛一看,这胖子正是门口面馆老板家的儿子,原本面相和善,此时却凹出了一张相当狰狞的脸,他讥讽道:“长得跟个老鼠似的,干的事儿也跟老鼠一样,不愧是婊子养的!”
“打死他!打死他!”旁边一圈人起哄道。
“打人犯法,你们敢动手,警察就会把你们捉走!”关尧冲进人群,拦在了那小孩的面前。
面馆老板的儿子一横眉,昂起了下巴:“姓关的,别挡道,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打。”
“你有种就来。”关尧从垃圾道底下扒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铁钩子,“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打赢我!”
然后,那天他便和江心一起,被揍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