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症状才能解决问题。”她淡淡地答道,盯着他的喉咙处看了一会儿,“声带也消失了,但你还是能够发声,奇怪……你变成这样的过程是什么?瞬间的骷髅化了,还是皮肤先消失,然后其余的一点一点消失?当时有疼痛的感觉么,或者其他任何感觉,比如麻痒之类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森白空洞的头骨,但是这双眼睛里没有恐惧与排斥,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瞬间,不疼,感觉像是有风卷过。”
“你每次施展那个亡灵魔法,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噬么?”
“只施展过一次,但是反噬持续到了现在。”
“这是你第几次变成这样?”
“第三次。”
“每次的过程都一样?”
“恩。”
“行动比原先不方便么?”
“不会。”
“现在你应该是有听觉和视觉的吧,那么触觉嗅觉味觉还存在么?”
“可以感觉得到温度和气味。”他按在玻璃杯上的指骨移动了一下,“但是在没有舌头的情况下,我也不知道味觉是否存在。”
“使用魔法会有阻碍么?”
她问时语速极快,他回得也没有多少犹豫,直到这个问题才停顿了一下。语琪疑惑地看他,看到他垂下白森森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眶对着那杯还散着缕缕热气的牛奶,像是在思考什么,但是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实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神情。
这个白森森的骷髅披着黑色长袍,就这样握着牛奶杯沉默着,安静得像是一副没有生命的骨架。
即使是自认为善于读懂他人表情的语琪,在‘喜怒不形于色’方面占了先天优势的骷髅面前也完全无法读出对方的心理活动,只能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那杯牛奶。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眶对准了她,声音沙哑低沉,“力量会衰弱。”
语琪一愣,明白了他之前为何会有那场漫长的沉默,看着他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复杂。
把这事告诉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就等于暴露了弱点……就算他可能只是为了配合她了解症状,但是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信任。
她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盯着他深邃空洞的眼眶一字一顿地问,“到什么程度?”
这几乎等于是在不知死活地问对方的保险柜密码了,语琪怀疑自己这句话问出口的一瞬间,他就会用指骨捅穿自己的心脏。
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她的眼睛,森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回答的时候,他的下颌骨动了,慢慢地,一字一顿地答道,“衰弱到原先的两成。”
她立刻皱起了眉,他没有动,但是他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可以说每根骨头都处在高度警惕的状态,如果她表现出任何异动,他都会在一瞬间就出手,不留任何余地。以他现在的情况,必须一击而胜,否则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但是她只是皱眉,脸色沉重。片刻之后,她看向他,目光坚定,“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在最短时间里找出解决方法……我不能保证太多,但是这座城堡里我可以保证你的绝对安全。明天之前,不要再外出,做得到么?”
苍白的骷髅点头。
语琪翻了一夜的书,她的书桌再次被小山般的厚壳书淹没。
但是当文森特送来早餐之时,她已经将所有书本都归回原处,若无其事地列了一条采买清单给他,“你先把手头的事都放下,尽快把这些材料收集齐。”
文森特有一点很好,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收下那张清单,表示会在五天之内办好。
语琪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么?”
“教廷请您与西瑞尔大人在三日后在普利佩特城出席会议。”
“……”语琪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他,“给你三天时间,可以集齐所有的材料么?”
文森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仍然没有问原因,“会很困难,我试试看。”
第155章 西幻文黑巫师【8】
次日一早就去找西瑞尔,却只看见床上几乎没有动过的褥垫枕头和空荡荡的房间,下了楼才看到一袭黑袍裹身的他拐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处,语琪挑了挑眉,跟了上去,同他一个前脚一个后脚地进了厨房。
语琪想起文森特跟自己说的,他更愿意自己动手,而不是被人服侍。如果他的身份不是黑暗神使,那这样的行为还真可以算是有觉悟的优秀青年。
果然,一进厨房,她就看到收拾得十分整洁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托盘,其中盛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瓷盘里是已经切开并夹好了奶油的两块司康饼,半张薄薄的燕麦饼和一块涂好了黄油的白面包,另一个小碟里摆了三块小烘饼和五六块饼干,跟文森特刚才端给她的早餐差不多,就是比她的多了一块司康饼。
她以为西瑞尔会把这托盘端回他的房间,但没想到他直接在那个桌子旁坐了下来,开始用起了早餐。这个世界的规矩是贵族根本不会进厨房,那是仆人的领地,只有仆人才会在那里工作、用餐、聊天等。不过看来,他根本没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
语琪笑了一下,走过去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黑眸薄唇略尖的下颌,皮肤苍白而没有血色,柔和的脸部线条与阴郁的气质,是她所熟悉的那张秀气的面孔,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果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昨天给你的那瓶药剂没忘记喝吧?”
西瑞尔抬头看她一眼,那药剂他用了,的确有稳定魔力的效果,体内隐隐的疼痛感也少了许多。但是道谢的话他说不出来,在她注视的目光下,他握着牛奶杯好一会儿也没拿起来喝一口,眉毛皱了半天,最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语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见他点头也就稍稍放下了心,起身去拿了个空的瓷盘夹了个司康饼,准备把早餐在这里跟他一起用了。
她离开座位的那一刻,西瑞尔不易察觉地轻舒了口气,握住牛奶杯的修长手指松了松。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指尖都有些泛红。
语琪背对着他,在柜子里翻出了两个杯子,自己动手泡了伯爵茶,顺便也帮他泡了一杯,放在了他手边。
西瑞尔的目光在那杯茶上面转了一圈,落到了她身上。
“司康饼搭配伯爵茶,口感会十分好,试试看。”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用刀切开司康饼,往里面夹厚厚的草莓果酱,想到他房间里那基本没动过的褥垫,就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昨晚一夜没睡?”
他端起伯爵茶抿了一口,别开视线,“恩。”
语琪没有问为什么,他们这样属于黑暗的人,在力量衰弱的时候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紧的,随时防范着任何可能到来的危险,这几乎是类似于野兽的本能。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放下司康饼看看他,认真道,“我找到了一种配方,可能会对你的这种状况起到缓解作用,只是需要的很多材料都太罕见……文森特已经去找了,但即使以他的能力,集齐也有很大难度。”
西瑞尔点了点头,神情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有一句话叫做别人不帮你是义务,帮你是恩情即使能力有限不能立刻帮到你,那也是一份恩情。当然,西瑞尔不可能听说过这些话,但是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却让他习惯了这样看待问题,甚至他的底线还要再低一点。作为女仆的私生子,却在那样的贵族世家长大,只觉得落井下石才是正常的状态,即使能不上来踩上一脚,都很难得。就像他现在还记得,那时他屡屡被人欺辱时,有一个年老的女仆从未参与过,每次都是不忍地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去。那家族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他只对那个老女仆心怀些许感激,即使那个老女仆从来未曾对他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