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顾宴突然打了个喷嚏,乔薇薇立刻揪着他耳朵说了什么。小两口在追光下闹作一团,活像年画里偷了油的小老鼠。

顾振国涨红着脸要去摸皮带,杨老却笑着道,“你这二锅头也不赖,味够辣!和咱们当年一个味,那时候,在战场的时候谁喝过那好酒啊,可不就是这二锅头。”

顾振国的手还按在武装带上,却突然顿住了。

杨老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他眼前忽然浮现出1943年冬天的战壕积雪混着硝烟,几个年轻战士传喝着半壶兑了雪的劣酒。

"可不就是这味儿!"乔栋梁突然拍案,震得搪瓷缸里的酒液直晃。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缸沿那道弹痕,"班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冀中反扫荡那会儿..."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杨老的龙头拐杖轻轻点地,会场忽然安静下来。

舞台上的《红色娘子军》正演到洪常青就义,悲壮的乐声里。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发颤:"四二年最困难的时候,咱们一个班分半斤地瓜烧..."他举起兑水的二锅头,浑浊的酒液映着追光,"顾振国这小子,为抢酒瓶子挨了鬼子一刺刀,现在肋巴骨上还留着疤呢。"

顾振国下意识摸了摸左肋。

军装下那道三寸长的伤疤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就像当年十七岁的自己,攥着半瓶酒滚进战壕时一样。

他猛地夺过酒瓶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烧得喉咙发疼:"放屁!那酒最后让老乔顺走了!"

乔栋梁一听就跳了起来,军装上的勋章叮当作响:"你他娘的血口喷人!"他一把抢过酒瓶,"要不是老子用这破酒壶给你挡子弹,你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几人加起来年纪快有二百岁,此刻却都像回到了血气方刚的年轻时代。

顾振国一把扯开军装领口,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乔栋梁撸起袖子,手臂上弹痕累累的肌肉仍在跳动;老杨颤巍巍地站起身,佝偻的腰背突然挺得笔直。

"当年咱们一个班的人回来的才有那么几个..."老杨沙哑的嗓音在会场回荡,龙头拐杖重重杵地,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招朋引伴介绍着自己儿子的刘大庆,"还有一个忘了本的……如果当时不是他,是新华……哎算了,都过去了。"

三人同时沉默。

顾振国突然抄起茅台酒瓶,酒液在追光下泛着血色:"新华最爱这一口!"他仰头灌下一大口,任由酒水顺着往下淌,"今天这杯,老子替他喝!"

乔栋梁一把抢过酒瓶,军装袖口沾上了酒渍:"放你娘的屁!要替也是老子替!"

窗外飘落的雪花映着会场忽明忽暗的灯光,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五个年轻战士在战壕里分食一个冻硬的窝头,林新华总是笑着说自己不饿...

杨老突然举起搪瓷缸,浑浊的酒液里倒映着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兵:"敬新华!"三个缸子重重相碰。

年轻人们欢呼雀跃,彩带从剧院顶端纷纷扬扬地洒落。而休息室里的老将军们举起搪瓷缸,在明灭的灯光中轻轻相碰。

缸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淹没在了外面震耳欲聋的《歌唱祖国》的大合唱中。

大幕缓缓拉上,老军功章和新肩章在这一刻同样闪亮,见证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窗外,1980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顾宴趁着台上谢幕的喧闹,一把拽住乔薇薇的手腕就往礼堂外跑。乔薇薇还没反应过来,军靴已经踩在了新落的雪地上,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顾宴带着乔薇薇溜到礼堂后的小操场时,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把整个场地映得莹莹发亮。

"你发什么疯!"乔薇薇刚要瞪眼,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军大衣里掏出几个铁皮罐头改装的烟花筒,表面还留着凹凸不平的手工敲打痕迹。

"看好了,"顾宴单膝跪在雪地里,用火柴点燃引线,"这可是老子拿训练弹壳改的。"

"哧"的一声,烟花窜上夜空,没有后勤部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却在空中炸开一片纯粹的金色光雨。

碎金般的光点缓缓坠落,映在乔薇薇瞪大的眼睛里。

第二发升空时,顾宴已经站到乔薇薇身后,握着她的手一起捂住耳朵。

雪夜寂静,远处礼堂的灯光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晕影。突然"砰"的一声,一朵金红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顾宴含笑的眉眼。

"看把你嘚瑟的。"乔薇薇伸手去拍他肩上的雪,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顾宴从军装内袋里掏出个红本本,结婚证在烟火的映照下红得灼眼。他故意晃了晃:"12月30日领的证,知道什么意思吗?"

"顾宴你少来这套!"乔薇薇跳起来要抢,顾宴却高高举起,另一只手顺势揽住她的腰。新落的雪花飘在结婚证上,正好覆在两人那张挤眉弄眼的合照上。

"笨。"顾宴低头凑近她冻得通红的耳尖,热气呵出一小团白雾,"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一起,"

远处又一簇烟花炸开,照亮他得意的笑脸,"那就说明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得绑在一块。这叫"

第43章 年轻真好

"叫封建迷信!"乔薇薇抢白,却被他突然塞到手里的结婚证冰得一哆嗦。

礼堂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倒计时:"五、四"

顾宴突然扯着嗓子冲夜空大喊:"乔薇薇和顾宴会"

"三、二"

乔薇薇踮起脚,把后半句喊得比他还响:"永远互相折磨!"

"一!"新年的钟声里,最后一轮烟花齐放。

顾宴大笑着把乔薇薇举起来转圈,军靴在雪地上刮出凌乱的弧线。

乔薇薇仰头看着他,脸颊被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雪晶。

顾宴身形高大,军装笔挺,深邃的眉眼在雪光映照下格外英俊,嘴角噙着痞里痞气的笑。

"乔薇薇,"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你看到我那个纸条没有?"

"看到了,"乔薇薇撇撇嘴,刚刚还说那么好听呢,现在就要起好处了,"让我补偿你,你演的还挺真的,我爸那一皮带打得确实狠。”她光想想就觉得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