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高兴的接过照片,从兜里给老师傅掏了一大把糖。
照片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日期是1979年12月30日。
顾宴把吉普车停在护城河边,发动机都忘了熄火。
他抖着手掏出两本结婚证,钢印在暮色里泛着暗红的光,像两颗刚出炉的小太阳。
"哎你看"他用军装袖口反复擦拭"永结同心"四个字,"这油墨是不是没干透?"手指抹过纸面,蹭了满指腹的蓝黑色。
乔薇薇正要把自己那本抢回来,突然被他按住手。
顾宴解开军装内袋的暗扣,把两本结婚证并排贴着心口放好,还拍了拍:"这样暖和。"藏青色的呢子面料下,隐约透出方正的红印轮廓。
"神经病!"乔薇薇去扯他衣领,"我的那本还我!"
顾宴一个闪身躲开。又索性把整件外套脱下来,像包机密文件似的把结婚证裹了三层,最后用武装带在胸口缠了个死结:"现在咱俩的命根子都在这儿了,危险物品我来保管比较合适。"
发动机突然熄火,黑暗里只剩结婚证摩挲军装的沙沙声。
顾宴去寻乔薇薇的手,却碰到她湿润的眼角
"哭啥?"他一下慌了神,伸手想帮人擦干净,"等金婚的时候,老子给你弄个纯金的!"
顾宴的手刚碰到乔薇薇的脸颊,就被她"哇"地一口咬住虎口。眼泪混着口水糊了他一手,小珍珠似的往下坠。
"呜呜呜...顾宴你个王八蛋!"乔薇薇的拳头砸在他胸口,震得军装内袋里的结婚证沙沙响,"我连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电影都没看几场...就这么稀里糊涂嫁了..."
顾宴疼得龇牙咧嘴,却把人搂得更紧,“谈!老子和你谈!电影想看多少场就看多少场!”
顾宴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在雪地上甩出个漂亮的弧线。乔薇薇的头纱被风吹得糊在他脸上,带着淡淡香波的茉莉味。
"现在就去!"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座位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张《庐山恋》的电影票,"老子攒了半个月的津贴!"票根上还沾着食堂的辣椒油,最新那张印着当天的日期。
乔薇薇的眼泪还没干,鼻尖又撞在他肩章上:"谁、谁要连看七遍..."
"那看别的!"顾宴打方向盘就往电影院开,"《甜蜜蜜》?《小花》?要不..."他突然压低声音,"我找文工团借放映机,咱在军区澡堂放内部片!"
这话听着离谱,但还真是顾宴能干出来的事。
“不去看电影,我要吃饭,我饿了。”乔薇薇擦了擦脸上的泪,结婚她不后悔,就想着自己突然就结婚了还是有一些小小的难过。
"吃饭?早说啊!"顾宴方向盘一甩,吉普车横着停在国营饭店台阶前。车门一开,他军装下摆卷起阵风,惊得服务员差点摔了托盘。
乔薇薇盯着菜单上的价码直掐他大腿:"你疯了?这够买半扇猪!"
第28章 工资全交
"嘘"顾宴把结婚证垫在奶油蘑菇汤下面,"今儿可是咱俩头一顿正经饭。"他打了个响指,"同志!红菜汤里加双倍酸奶油,再来份罐焖牛肉不要土豆,我媳妇不爱吃!"
顾宴点的饭菜价格都不便宜,一份红菜汤加双倍酸奶油得要1.2元,罐焖牛肉去土豆要多收0.5元的加工费算3.5元,一份奶油焗杂拌要2.8元,一份首都沙拉1.5元,还有两杯格瓦斯两杯0.6元。
这价格总算下来9.8元,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四天的工资收入了。
服务员盯着他胸前别歪的军功章欲言又止。
顾宴变戏法似的从军靴里抽出十块钱还掏了一斤粮票出来:"放心,钱管够,不用找了。"
他凑近乔薇薇耳边,"前儿把我爸的茅台换成了白开水,跟老王头兑的。"
乔薇薇一把按住那张大团结,指甲差点戳破钞票:"同志!我们要找钱!"她又补充一句,"粮票也得找!"
顾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没想到啊..."手指卷起乔薇薇散落的麻花辫梢,"我媳妇还挺会过日子。"
乔薇薇正把找零的粮票往绣花手帕里包,闻言狠狠踩了他一脚:"谁是你媳妇..."
话没说完,顾宴已经用筷子夹起碗里的瘦肉,稳稳落在她碗里。
"喏,"他歪着头,军功章在昏黄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精瘦的都给顾太太留着。"另一只手却偷偷摸向她的军挎包那里面装着刚找回来的两毛钱,"至于这个..."
"啪!"
乔薇薇的筷子精准敲在他手背上:"你自己不要的!那就归我啦!"她掰着手指算账,"这两毛够买半斤醋,粮票也能换小半斤肉呢!"
"红烧肉八毛,醋溜白菜三毛..."她指尖沾着茶水在桌上列算式,"咱们今天这一顿造了普通工人小半周工资!顾宴应该说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败家子的潜质。"列宁装的袖口沾上了桌上的油渍,可眼睛亮得像星星。
乔薇薇常常跟着乔栋梁去采购,自己也常往百货商店跑,对市场上的物价那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乔栋梁和任咏珊都有工资,但两个人从小到大对孩子都是节俭教育。
像不找钱的行为,在乔薇薇看来就是大傻叉!
顾宴听着人的话心里算着帐,而乔薇薇已经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她左手攥着馒头蘸肉汁,右手还不忘把醋溜白菜里的肉丝全挑出来码在饭尖上,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
"不是..."顾宴用筷子尾戳她鼓起的脸颊,"刚谁骂我败家来着?"
乔薇薇含混不清地嘟囔:"钱都花了..."她突然夹走顾宴碗里最后一块瘦肉,又给他换了一块肥肉,"...不吃回本多亏!"
油汪汪的嘴唇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沾着的饭粒随说话一颤一颤。
服务员来收碗时,发现这对新人把盘子刮得能照镜子红烧肉的汤汁被馒头擦得干干净净,连蛋花汤里的葱花都没剩。
顾宴斜靠在吉普车座椅上,看着乔薇薇正认真地把剩菜打包,把油纸包仔细地裹了三层,又用麻绳系成个漂亮的十字结。月光从车窗漏进来,照在她纤细的指尖上那手指灵活得像在文工团系芭蕾舞鞋带似的。
"明早烩饭!"乔薇薇把包裹塞进军挎包最里层,还不忘垫上两张废报纸保温。她抬头时,正撞见顾宴笑得见牙不见眼,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在黑暗里白得晃眼。
"笑什么笑!"她作势要拧他耳朵,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顾宴的拇指擦过她的手小姑娘的手又小又软。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这丫头也是用这小手这么认真地攒糖纸,连掉在地上的瓜子都要捡起来吹吹灰。